護理人生:淺談「整體痛」

「姑娘我想死啊!」沉寂多日的晚期癌症病人婆婆有一天忽然在房裡高聲呼喊。我和其他護士同事急忙走過去探個究竟。

「婆婆,你係唔係唔舒服啊?」

「姑娘,我想死啊!」

「有冇邊度唔舒服啊?」

「姑娘,我想死啊!」

婆婆重複提出尋死的念頭,否認任何身體不適。如果她講出徵狀,我們大可對症下藥,給她相應的醫生處方藥物來減輕她的不適。

一陣子之後,同事巡房,發覺婆婆採取了進一步行動──她把近床頭位置的床單用力扯出,把那個角捲作一條長形的帶狀,試圖把那一小角床單拉向自己的頸項。同事意識到婆婆的自殺風險霎時提高,馬上致電她的女兒,請她立即來陪伴婆婆;並請我幫忙寸步不離監察婆婆的狀況,以防她傷害自己。

這時,作為護士,我們按指引採取相應的防止病人自殺措施,並無不妥。然而,一直在監察著婆婆的我不禁想:到底有甚麼原因導致婆婆忽然尋死?再過了一段時間,婆婆的女兒到達;婆婆依然在哭泣並喊著「想死」。經過一番關心和慰問,我終於聽到婆婆尋死背後的關鍵:「痛到想死啊!」

紓緩治療之母桑德絲女士(Dame Cicely Saunders,1918 – 2005)於一九七六年提出「整體痛」 (total pain)概念。她認為,病人的疼痛包含四方面:一、生理疼痛:包括各種身體徵狀,例如各部位的疼痛、氣喘;二、心理痛苦:如抑鬱、焦慮等情緒;三、社會痛苦:譬如經濟壓力、與家人的關係等;四、靈性痛苦:不一定指有沒有宗教信仰,而是關於尋索不到人生意義,渴求心靈的依歸,經歷「存在危機(existential crisis)」等。這四種痛會相互影響,為病人構成更大的煎熬。

我相信,婆婆說:「痛到想死」,要是引用整體痛的說法,就是婆婆的「痛」不單身體上的疼痛,還有心理痛,長期無法紓解抑鬱的情緒;社會痛,親人甚少探望她,導致她掛念親人;靈性痛,找不到繼續生存的意義。按優先次序,醫護一般先處理病人身體上的不適,再去和其他專業,譬如社工、院牧等合作,照顧病人其他方面的痛楚。

當我了解到婆婆是因為太痛而要尋死之時,就聯絡了當值醫生,請醫生處方較強效的止痛藥幫助婆婆減輕痛楚。在紓緩科病房中,嗎啡是其中一種最常用的藥物。然而,有不少大眾對嗎啡藥有誤解。譬如,有病人認為嗎啡會造成上癮,於是強行忍痛也不願嘗試服用醫生處方的低劑量嗎啡。事實上,有不少研究顯示,嗎啡不會導致上癮,在幫助末期病患提升舒適度上發揮顯著作用。若果患者服用嗎啡後出現嚴重副作用,醫生也會根據情況來調整劑量。

當婆婆的疼痛減輕後,她沒有再大叫「想死」了。希望不只是紓緩科病房,其他科的病床上的患者也可以得到適切的身、心、社、靈關顧,擁有理想的生活品質(quality of life)。

「神要擦去他們一切的眼淚;不再有死亡,也不再有悲哀、哭號、疼痛,因為以前的事都過去了。」(啟示錄第二十一章4節)

梁悅宜 / 香港基督徒護士團契(HKNCF)

護理人生:全人護理,全在乎愛(下)

上期說到,護理的終極理想和目標是達到「全人護理」,就是對人(患者)身、心、社、靈四方面進行關注和醫治……

然而,對每天在趕PAN更,在病房忙得連抽空上洗手間都沒有時間,又忙於周旋在病人和醫生之間的我們來說,「全人護理」彷彿只是個遙不可及的理想、一個不切實際的想法、一個有名無實的口號。我們會解釋,理想和現實是兩碼子的事。

我們認為,只要我們有多一點時間,有多一點空間,就能夠彰顯更多愛心,有更多耐性,有更好的態度。直到有一天,我們的確有足夠的時間和空間,卻發現,我們寧願在護士站和同事閒聊多一會兒,在茶水間多坐一會兒,花時間研究如何request DUTY;也不願走到病人的床邊,去摸一摸他們的額頭,查看是否發燒?去看一看他們的鹽水豆位置是否有腫痛?去關心一下他們的日常起居照顧者等等。原來,忙碌只是我們對「全人護理」置之不理的藉口。

原來,我們能不能達到一個「全人護理」的境界,歸根究底是在乎我們生命中有多少愛。如果我們的生命是一個水塘,以水喻愛,我們的水塘是已經乾旱封塵,還是充盈有餘,可以滋養眾生?

愛,從何而來?娛樂可以帶來短暫的感官享受,但不是愛。親人朋友或許可以給予你愛和支持,但這份愛是有限的,甚或會改變。唯有每天仰望十架上為我們淌血的主耶穌,我們才知道,這份無條件且源源不絕的愛是源於祂。如祂所說:「人如果喝了我所賜的水,就永遠不渴。我所賜的水要在他裡面成為泉源,湧流到永生。」(約翰福音4:14)唯有連結於愛的泉源─—耶穌的愛,我們的生命才能被滋潤,有愛湧流。

還記得筆者曾經護理過一個嚴重腎衰竭的病人。他是一位中年男士、體胖、走起路來非常笨重。腎衰竭令他全身的皮膚異常痕癢和乾燥,而且色素沉澱,整個人都灰灰沉沉,的確令人不想接近。出於同情,使我特別留意這位病人,發現他神情落寞,愁眉苦臉。我在想:作為一位護士,對於這樣的病人,除了準時派藥、教育他飲食要點之外,還有甚麼實際行動可以為他做?看著他那對又黑又脫皮的腳,我忽然有感動:「不如為他護理腳部吧!」當我完成了手上的工作,我為他預備了一盤暖水浸腳,令他的腳皮軟化;然後再慢慢塗上一層潤膚膏。我一邊為他護理,一邊教他如何在家中自行護理雙腳。洗腳之後,他報以微笑:「我入院以來,從來沒有人理會過我雙腳,實在謝謝你!」我想,這樣微小的舉動,不單修復他雙腳,更重要是,修復他作為人的價值和尊嚴,讓他再次肯定自己生命是寶貴的。這樣,他才有動力好好活下去。

在聖經裡,並沒有「全人護理」這個專有名詞,也沒有特別為護士而寫的指引;但對於我們如何生活和待人接物,聖經卻有很多明確指引,最重要的誡命:「你要全心、全意、全智愛主你的神。這是最首要的誡命。第二條也和它相似,就是要愛人如己。」(馬太福音22:37-39)讓我們再次調較工作態度:行事為人不是出於討好別人、避開投訴或保護自己,而是為「愛神愛人」。當我們確保自己有此正確的動機,我們的一舉一動,自然成為主所用的器皿和流通祝福的管子。同事、病人、病人的家屬會看到,我們是個不一樣的護士,而我們所做的,也會為病人的生命帶來正面的影響。

Ruby

香港基督徒護士團契(HKNCF)

護理人生:全人護理,全在乎愛 (上)

以下是一些病人對醫院的感覺:

陳婆婆:「護士們總是很匆忙、不耐煩、沒有禮貌,他們經常黑著面,我有甚麼不舒服,也不敢作聲。」

王婆婆:「每次入院都冇啖好食,當然我不期望在醫院大魚大肉,但我希望至少能夠吃飽肚,讓我的身體有力量恢復。這裡的飯又硬又難入口,其他病人都一樣吃不下,但我們都不敢作聲,出聲只會讓護士覺得我們麻煩。」

周小姐:「其實已經到了夜晚十一點半了,病房仍然燈火通明,看來姑娘並沒有理會。她們只顧在護士站閒談八卦和看雜誌,而且笑得很大聲。我實在需要一個安靜和黑暗的環境休息。」

容婆婆:「中風之後,大小二便都用尿片處理,要麻煩姑娘和阿姐幫我換,我真感覺到自己很沒用,像個廢人。上一次我『賴屎』了!阿姐說:『阿婆,你的屎好臭。』令我無地自容。雖然我是一個無用的阿婆,但我也希望活得有多一點尊嚴。」

陳伯伯:「我是個獨居老人,仔女很少理會我。我的內心其實很寂寞,很想有人可以同我傾偈。有次我因為腳上傷口劇痛難當而入院,我知道自己腳上的傷口已經爛得發臭。怎料為我洗傷口的護士並沒有因此嫌棄我、輕視我,反而一邊為我洗傷口,一邊問我平日的生活如何渡過?我與她非親非故,她竟然願意關心我,令我非常感動!」

溫小姐:「那次做了手術,麻醉藥未過,動彈不得。忽然感覺到眼睛非常癢,不停流眼水。幸好,有一些細心的護士用生理鹽水溫柔地為我拭眼,我立刻感覺舒服很多。其實一個很微小的行動已經能夠祝福人。」

李先生:「那時候護士說,父親剩下的日子不多。幸好當時護士為父親轉介了院牧關心他,向他講解福音,讓一直頑固不肯信主的他,在人生最後的關頭,終於把生命交托給主。感謝主!知道父親可安然離世,以及將來會在天家與他相遇,令我和家人得到不少安慰。」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看完這些病人的敘述,當中有沒有一些片段似曾相識,又或者勾起了你在工作間經歷的回憶?你被病人憶起時,在他們心目中又會是一個怎樣的護士?

護理的終極理想和目標是達到「全人護理」,就是對人(患者)身、心、社、靈四方面進行關注和醫治,並把人看為一個整體,四方面互相影響。全人護理的理念:拒絕看病人為一種疾病、一個個案、一個床號。對於身為基督徒的我們來說,作為護士更帶有一份使命感,希望發揮自己的影響力去讓患病的人得著醫治、讓痛苦的人得著安慰,並且讓人透過我們認識神和祂的愛。(待續)

Ruby

香港基督徒護士團契(HKNCF)

健康金齡 之 歸「靈」

自1948年起,世界衞生組織(WHO)定義健康為:「不僅為疾病或體弱之消除,而是體格、精神與社會之完全健康狀態。」這定義至今仍沒有改變;然而在這70至80年間,不少WHO成員提出靈性也是健康的指標。因此,在1983年第36屆世界衞生組織大會上,有22個國家的代表正式建議把「靈性的關顧」列入健康的定義中。

在照顧長者之事上,若按上述四個(身、心、社、靈)方向進行,人們一般容易掌握「身、心、社」三個層面的照顧。這三方面都可以量化及已有一個既定的指標,然而要關懷「靈」裡的需要,就比較難掌握及難以量化。究竟怎樣才算是一個靈性健康的人?我們不能憑主觀的感受去評估合格的靈性健康,但我們必須讓長者認知「靈性」對他們是十分重要的事情,他們有權利及責任去認識自己的靈性光景。

靈性是甚麼?祂對人的影響是何等巨大?在西方以基督教立國的國家,人們容易明白;非基督教國家的人則未必容易理解。因此,筆者嘗試通過下列兩個家族的歷史,闡釋一下靈性的本質及其深遠的影響:

1620年,有102名基督徒乘坐船隻「五月花號」從英國普利茅斯啟航,成就了一場追求宗教自由的旅程。當到達了大西洋彼岸陸地,他們建設了一個基督教國度,後來名為「美國」。經過了近100年的變遷,當地人們的信仰已成為形式主義和理性主義,信仰的核心及以靈為中心漸漸彊化。在1720年至1740年,有一位旅行佈道家愛德華茲倡導了一場宗教復興運動(Great Awakening)。這場運動其中一個重點就是「突出人的靈性地位」。經歷了這運動之後,美國在宗教、經濟、教育和科技發展上取得卓越的成就。人們開始跟蹤愛德華茲的家族發展,結果發現,其後人有2位是副總統,13位是大學校長,65位是教授……。

與此同時,有另一位專門反對愛德華茲的人物(祖克斯)出現。每逢愛德華茲在那裡倡導靈性重要,祖克斯都與他打對台,唱反調;祖克斯甚至揚言,其後代不會信奉基督。最後祖克斯先生的家族後人大部分是社會低下層人物,包括吸毒者、大盜、不道德工作者等等。政府每年照顧其家族的費用不非。這份家族追蹤報告明確指出,以上兩位名人的後代最主要的分別是「靈性」不同。愛德華茲家族一直擁有敬虔的傳統。

再談另一個家族,是來自香港一間水上人教會的統計。這教會於1911年在香港成立,當時孫中山先生希望水上人可以識字,懂得表達意見。因此建造了一艘「福音船」,透過信仰教導漁民識字。當時去到「福音船」崇拜的漁民,以「聽書」來形容崇拜。

當年有一對年青漁民將兒女送到「福音船」識字(讀書)。久而久之,9名兒女全部信奉基督。時為40至50年代,是香港最艱辛的日子;及至60年代,這個漁民家族人數已達百人以上,家族成員順理成章在教會長大。雖然物質缺乏,父母勤於工作又疏於照顧孩子,但是讓後代在教會成長,獲得靈性牧養,令他們品行端莊。時至今日,這個家族雖然不算大富大貴,但後人在社會貢獻良多,也沒有人犯刑事罪行,實在難能可貴。

從上述中外家族的追蹤統計,我們可以看到一個真確的現象:擁有基督信仰的長輩,認知靈性需要之後,不但對自己的全人健康有把握,更可以將全人健康的影響力延伸至後代……。

文:梁福祺牧師

護理人生:與兒科護士談全人護理

問:HKNCF文字部Cassie / 答:現任兒科護士Anita

問:Anita,我知道你現在在兒科病房工作,可以簡介工作性質嗎?

答:我在公立醫院兒科感染分流病房工作,工作是輪班制。病房主要服務發燒,患傷風感冒、腸胃炎等感染傳播性疾病的小童(年齡由一個月至十七歲),也會照顧病童家長的需要。

問:作為一位基督徒兒科護士,你如何看全人護理呢? 

答:我看小童和他們的照顧者(包括父母、爺爺嫲嫲、親戚等)為一個整體。當小朋友生病了,家人承受的壓力也很大。因為他們需要廿四小時陪伴著,而且小朋友都是家長的寶貝;家長聽到小朋友啼哭會很心痛,眼見小朋友辛苦卻無計可施,常感到無助。所以,兒科病房的護理工作不只關注小朋友身體的疾病,還需關心照顧者的心情。

問:你的工作需兼顧病童的身、心、社、靈,可否分享一些你在病房經歷全人護理的片段?

答:我看到患長期慢性疾病的小童,他們可能有先天缺陷,需要重重複複入院,他們的家人從來沒有放棄他們。有些家人從不間斷為病童抽痰或餵PEG(經皮內視鏡胃造口喉管餵食)。相對他們長時間照顧孩子,護士們才照顧病童幾天,家人比護士們更了解孩子的心情,他們可以告訴我該用甚麼適合的方式護理他們的小孩。我體會到不單要用專業知識評估病童身體上的需要,還要知道每個小朋友都是獨特的,每個小孩背後都有一個家庭故事。照顧病童或教導家人一些護理技巧的時候,要代入小朋友的家庭生活,從他們的角度去想出貼切的方法,不能硬用自己「專業的一套」方法套在他們身上。另外,有些病童家人很憂心,譬如孩子患了腸胃炎,他們不知怎麼辦?一句支持已可以減輕家人的孤單感。有時給他們講解和教導,令他們放心了,他們還會安慰附近一群患同樣疾病的病童家長呢!

問:你覺得在病房實踐全人護理有甚麼阻力?

答:時間不足。病人數目多的時候,遇到家人主動提問才會回答他們。另外,有些家屬會向我們訴苦,有些家人不明白我們的說話內容。交流過程中,我們需要耐性,也要具備專業知識,以獲取家人的信任,從而有效地傳遞健康知識給他們。

問:信仰如何幫助你克服這些難阻? 

答:我會在上帝裡面支取愛。因為護理工作需要愛、忍耐和堅持。我看了《南丁格爾與近代護理》這本書,再思護理工作實在需要專業知識加上愛心去實行。基督徒有時真需要不介意「蝕底」,付出未必有回報,但知道付出背後是為病人康復和使其家人更懂得照顧患病小朋友。

問:最後,你對新畢業的護士學生和在職的弟兄姊妹有甚麼勉勵說話? 

答:對在學和新畢業的同學,我會鼓勵他們努力學習,並且要做好手上的工作,盡好本分,保障病人的安全。然後要加添愛心,讓人看到你生命有聖靈的果子。要不怕辛苦,要捱得,不要嫌棄作低微的事,例如:換片都用願意的心去作。在職的弟兄姊妹,我明白工作有時令人很累,但彼此互勉吧,不要失卻愛心和耐性。輪班生活中,我們很難參與教會聚會,但要持守信仰;需尋求弟兄姊妹的守望和支持,支取主愛,才有力向前行。做好手頭上的工作之餘,要時常保持憐憫的心,以同理心體會病人的處境。

護理人生:未知死,焉知生?

晚期病人面對不能治癒、不能逆轉的生理病變,除了身體要承受痛楚之外,痛苦全然來自身丶心、社、靈,產生了「Total Pain (整體性疼痛)」的概念。以致醫治、護理工作上,不單單只著眼於身體上的不適。

不少晚期病人面對死亡臨近,心靈上產生巨大的困苦。有人害怕死亡,有人埋怨,有人憤怒不甘,有人不捨得分離,有人對生命存疑等等。因此,他們心靈上承受極大壓力及困擾,也加劇了生理狀況。生理上的疼痛,藥物或可舒緩一下,但全人的困苦並沒有一粒特效藥丸可以治療,這種情況更值得關注。

「解鈴還須繫鈴人」,這個「繫鈴人」是誰?不是病情,不是醫生,而是「死亡」。談論死亡,華人普遍多忌諱,對於醫護而言,卻並不陌生。與晚期病者談論生死,在舒緩治療期間,是病人、病人家屬和醫護人員必然談論的話題。

過往有不少世界各地的學術研究指出,「早談死亡」對舒緩病人Total Pain起了很大作用。及早思考、預備死亡,解除了病者很多內心困擾,以致能夠在臨終前重拾生活質素和尊嚴。筆者曾經照顧過不少臨終病人,普遍病人已經陷入昏迷狀態,家人沒有半點機會與病人傾談身後事,更莫説甚麼遺願、遺言。大家錯過了可相處的時光,結果雙方「含恨而終」。

香港中文大學哲學系退休教授張燦輝曾經提出「未知死、焉知生?」論點。死亡隨在,當我們一出生,死亡就已經存在世界上。逛一逛街市,活生生的魚瞬間變成桌上的美饌;飛過的蒼蠅,撞上滅蚊燈,也就灰飛煙滅了……死亡實在很容易,但生命真是很難得。正正知道每一個時刻,人都可以突然不再存在,當下的生命才有意義。

「一個人賺得全世界,卻賠上自己的生命,有甚麼好處呢?人還能用甚麼換回自己的生命呢?」(馬可福音第八章36至37節)

人在世上的終點可能是死亡,但在終點之前的日子,不論是患病或健康的人,都可以生活得精彩又有價值,只在乎有沒有看見生命的意義?醫護人員的角色往往是在病人處於困惑中,帶領他們回顧一生,重拾生命的意義;幫助他們及早發現未完成的心願,使他們在有限的日子裡替自己圓圓滿滿地畫上句點。對家人而言,這個句號則是他們生命中另一章的開始。

周小婷

香港基督徒護士團契(HKNCF)

談天說道 之 復常後的復賭危機

「因此,人如果在基督裡,就是新造的人,舊事已經過去,看哪,已變成新的了!」(哥林多後書第五章17節《環球聖經譯本》)

文:莫玉蘭
基督教新希望團契總幹事

疫情後,復常對許多人來說是一件好事,但也令某一些人憂心重重。過往三年,疫情下實施種種防疫措施,包括未能通關、往澳門需要隔離多天、限聚令等等;的確使部分嗜賭者「暫時」減少或停止賭博。然而,隨著防疫措施鬆綁,社會開始復常,加上馬會及澳門賭場也復常並加強宣傳和推出優惠,我們近兩個月接獲不少賭徒家人求助。

『十八歲的阿玲致電求助熱線表示,早兩天有人上門追債,她才知道媽媽近月賭博情況是這麼嚴重。阿玲來自單親家庭,仍在求學時期,面對媽媽的情況,既擔心又無助。』

『三十三歲的Amy致電求助熱線表示,媽媽在她年幼時已經經常賭博,過往是外婆代還債務。早兩年外婆離世,而媽媽這三年疫情也沒有再去澳門賭錢,還以為媽媽已經戒賭。怎料兩個月前,媽媽開始經常失蹤,原來她一個星期有五天過去澳門賭錢!』

『一位嗜賭者傳WhatsApp訊息到求助熱線表示,二十幾年到澳門賭博,從來沒有欠債,但身上有甚麼都會押下去。好在三年疫情,停了,沒有到澳門賭博。但今年一月已過澳門賭博了五次、二月六次、三月兩次。昨日輸錢,押手錶(四萬五千元),今日把三萬儲蓄取出來,想過去贖手錶又不夠錢;又多人過關,昨日過關也要用上三個多小時,所以沒有去!我贏了,就想隔日再去;輸了,即日便再過去!』

為何復常會促使在疫情期間已減少或停止了賭博的賭徒再次失控?上述提及的防疫措施強加了種種環境限制因素,令人不得不暫時停止賭博,這情況稱為「局戒」(無計可施下停止賭博),而非真正戒賭了。因此,一旦外在限制解除,他們又忍不住前去賭博,甚至一發不可收拾。因為賭徒及其家人過往長期處於獨自面對,以及處理賭博帶來個人和整個家庭的影響,雙方都發展出一些惡性循環,以致「身心社靈」都破損,所以戒賭是全人關懷「身心社靈」的重整。這概念是將一個人視為一個整體而非人的某一部分,承認一個人的生理、社會、心理和靈性各方面是互相依存;而成癮卻破壞一個人的「身心社靈」,要透過全人關懷醫治,成癮者的整體生命經歷「身心社靈」更新轉變,再不需要像從前依附過往的成癮行為或物質,這樣才能真正達致長久「脫癮」。

『鄺太憶述兒子戒賭的經歷,表示兒子賭博成癮,家人煩擾不已。多年來不斷尋求協助戒賭的辦法,曾求助社工、坊間戒賭機構;問題卻無法解決,且愈加嚴重。八年多前,陪伴兒子來到新希望團契尋求福音戒賭。在新希望團契的學習過程中,得到適切的關懷和支援,有信仰栽培,會查考聖經真理,又會建立群體支援;家人之間相處方面,重建了合宜的關係;並且學習了財務管理,又學習情緒舒緩等等;獲得「身心社靈」全方位的照顧。有了清晰明確的方向、堅定不移的信心,能夠持續參與聚會和學習。兒子已經八年沒有賭博了!』

結集二十年的戒賭經驗,新希望團契將於五月舉辦兩場交流分享會,邀請教牧及機構同工、輔導員、社工、專業助人者,一起交流分享:如何從「身心社靈」全方位有效幫助有賭癮人士脫癮重生。另外,在六月將舉辦一場公開講座,供有興趣了解和幫助賭徒的人士,或者自身有需要幫助的家庭參加。費用全免。

《教學人生──校長寄予生命的愛語》是結集「談天說道」之「教學人生」專欄(2021-2022)的文章而出版的書籍。全書共有十八位作者,十七位為中小學校長,一位為退休大學教授。作者們是主內資深教育界人士,對教育充滿熱情、熱誠,對學生、對生命流露著愛。處理繁重的學校工作外,他們願意藉著文字在報章與廣大讀者分享個人在教育專業中的寶貴經歷及體驗,與人分享教育路上的心得、啟發和感想。字裡行間表達出教育工作者的愛與誠,同時道出教育雖任重道遠,但不是單打獨鬥的工作,乃是有伴同行並能互相勉勵、互相幫助的專業。最重要一點,作者們經驗到教育工作是神的召命,是神揀選委任的使命;而神也與大家同行。

訂書請掃二維碼

談天說道 之 戒賭是全人關懷「身心社靈」的重整

「如果有人在基督裡,他就是新造的人,舊事已經過去,你看,都變成新的了!」《聖經新譯本》〈哥林多後書 5:17〉

編輯﹕謝芳

10月18日是基督教新希望團契20週年感恩晚會,當晚出席人數眾多,大家都懷著喜樂的心參與聚會,但原來當中有些參加者是昔日曾經經歷被賭博及賭債影響的家庭,他們最初來到新希望團契的時候是帶著驚惶、恐懼、憂傷、無助失落的心情,賭徒因為自己的賭博問題加上欠下賭債,雖然知道是禍害家人,但卻不能自拔地重複這種惡性循環,因此,他們也對自己感到失望;至於他們身邊的家人更加無辜被牽連入這種惡性循環當中,不單止一次又一次的幫助至愛的家人清還其賭債,更加因著家人這種沉溺的行為不能自拔,卻無法改變而感到憂傷及徬徨無助。但在感恩晚會中,一個又一個的家庭經歷破鏡重圓,生命得著主耶穌愛的醫治而脱癮重生,從他們喜樂的面容,見證著主耶稣奇異的恩典,這也是新希望團契在這二十年仍然堅持不懈地盡心幫助受賭博和賭債影响的家庭的原因。

當晚分享的講員為中國神學研究院神學科教授雷競業博士,他指出團契的名字改得好好,稱為新希望團契,這個名字也讓大家去思考一下究竟人生的「希望」在哪裡?「希望」是甚麼? 我們的社會不斷在售賣「希望」給人們,無論是社會或者公司也不斷地在推銷「希望」,例如:社會上廣告推銷有錢就可以去一些高級旅遊點享受、馬會投注站及馬場近年也裝修得華麗開放,吸引一家人去緓樂享受,令你滿有盼望。社會常常賣很多「希望」給我們,告訴我們有錢就有希望, 於是我們便買了社會上告訴我們的希望,例如:能考入大學就有希望、希望盡快有錢就成功、希望在30歲可以買楼置業。但實際在生活上我們又未能做到,例如我們縱然努力工作但工資永遠追不上樓價,既然努力工作不能給予盼望就不如賭博。沒有人一開始賭博就想成為病態賭徒,開始賭博主要想買個「希望」, 但當在賭博經歷贏錢後就開始在賭博上買了那個「假的希望」,不断期望繼續赌可以繼續赢而可以有更多的錢,這是給人一種「假希望」,結果人生反而愈賭愈輸,愈來愈無希望,甚至不知不覺已成為病態賭徒。新希望團契給人的「希望」不是這種「假希望」,而是在神裡的盼望、在愛裡的盼望,這「希望」是帶給人生命有力量、有喜樂,能夠有勇氣去愛,因著主耶穌進入人的生命而有的「新希望」。 雷競業博士認為「成癮」是一種束縛生命的力量,從基督信仰出發,成隱不但是一個心理和生理的問題,也是一個屬靈和神學的問題。從身體的角度看,有時惡癮與腦部的分泌不平衡有關,需要藥物的幫助;從心靈的角度看,也許成癮者有些傷害性的思維或行為習慣,也許是一種下意識的習性,專業人士的幫助去了解和克服這些習性。當然,在接受這些治療時,也需要為成癮者禱告,正如耶穌為彼得禱告;上主的作為很多時是透過人理性可理解的常規去成就祂的恩典。另一方面,我們相信人的心靈健康不但包括好的思維和行為習性,也包括與上主和別人的關係;一個人的心靈如果缺乏愛的滋潤,就算改了一個惡習,也會隨時掉進另一個惡習。輔導者做不到的是為成癮者建立社群生活,信仰群體對成癮者的接納和愛護是康復路上另一重要環節。當一個人戒除了惡習,不代表已除去了引誘;例如一個酗酒的人,就算戒除了酒癮,當面對生命中的低潮時,隨時可能再染酗酒。信仰群體的接納,一方面能給成癮者愛心,愛就是叫一個人能重低谷中站起來最重要的動力;另一方面,當成癮者再次面引誘時,肢體的關懷會成為他自我警惕的動力。 成癮者的家人,在避免協助惡習之餘(如借錢給有賭癮的家人),也要努力讓成癮者感到愛與接納。

新希望團契總幹事莫玉蘭分享過去三年雖然受著社會運動和疫情的影響,福音戒賭的服侍亦從全面的實體轉變為大部分以網上形式進行。這種新的嘗試原來也能有效地幫助賭徒戒賭,戒賭服侍也因此可以伸延到世界不同角落,上年已開展了網上服侍國內的戒賭家庭。 莫玉蘭總幹事指出病態賭徒是「單條獨賭」,而他們身邊的家人則是「單打獨鬥」。病態賭徒和他們的家人長期處於獨自面對和處理賭博所帶來個人和整個家庭的影響,雙方都發展出一些惡性循環,「身心社靈」都受到破損,所以戒賭是全人關懷「身心社靈」的重整。透過全人關懷醫治「身心社靈」的概念,將一個人視為一個整體而非人的某一部份,承認一個人的生理、社會、心理和靈性方面是互相依存的,而成癮卻破壞一個人的「身心社靈」,透過全人關懷醫治重整成癮者的「身心社靈」,他們整體生命經歷更新轉變,再不需要像從前依附在過往的成癮行為或物質上,這樣才真正可以達致長久「脫癮」。 基督教新希望團契透過以下的運作模式,包括:戒賭聚會、查經班、戒賭課程、賭徒家人課程、戒賭者及過來人互助組、家人互助組、信仰小組、戒賭同行者門訓、事奉培訓等;加上個人輔導、債務輔導、情緒講座、戒賭及預防復賭講座;還配合癒後服務,透過義務工作、康樂 活動、旅行、家庭營、營會、聚餐等,幫助賭徒建立有益身心的無賭健康生活,同時促進與家人建立和諧的家庭關係。讓戒賭者和他們的家人獲得更全面的支援,並在『身、心、社、靈』上重新學習及轉變,達致全人改變。運作上,分別在港島、九龍東及九龍西與教會合作,建立四個戒賭網絡,外展社區,進入人群,實踐主所吩咐的大使命和大誡命,擴展主的愛和醫治。

當晚有幾個脫癮家庭演出舞台劇「愛是不保留」,劇中講述一名年青人如何滿懷壯志考入大學,而家人也對其滿有期望,怎料進入大學後學會了賭博結果不斷欠債,令家人極其憂傷,最後因著神和家人不離不棄的愛,終於決定認真面對戒賭。賭徒在最初都是抱著「小賭怡情」或「賭博為娛樂」的心態參與,根本不會想到自己到最後不單被賭博捆綁而沉溺得不能自拔之餘更禍害家人。因此,「小賭」其實是「大賭」的開始。以下戒賭者分享如何從「小賭」演變成為「大賭」:

「回想起自己最初接觸賭博,是在小學暑假時學電視劇裏面的情節,和同學們玩 “Show Hand”,涉及的金額不多,只是十元八塊,但過程很刺激,玩得面紅耳熱,最後自己是贏 家。相信就是這樣,種下了這條影響深遠的劣根。長大後接觸的賭博型式愈來愈多,包括打麻雀、賭馬、買股票、踏足澳門賭場等。過程當中,自己還不覺得當下的行為已是賭博,認為只不過是一種娛樂,是自己可控制範圍。因在澳門工作期間,長期出入賭場賭博,招致財務虧損,欠下巨債。未嚟到新希望之前,其實自己唔係好意識到自己過往嗰種賭博原來已經係成為一種『病態』。」–傑

「記得我初初欠債是因為以為借錢做投資股票是很普遍,我輸咗就一直問銀行借錢,當時我聽其他人講,輸咗當交學費,所以我就不以為然啦。慢慢賭股票已經滿足唔到我對賭博的刺激感,之後我就繼續去賭波和賭馬,又到賭場賭輪盤。最初輸咗一段時間,但在一次偶然嘅機會下比我贏返 部份輸咗嘅錢,追數的心態更加強烈!但好快我又再次將手上之前贏到的錢又輸返晒。輸了我又繼續問銀行借,所有銀行都俾我借到盡,雖然借咗咁多錢,我仍然覺得自己沒有問題,只是少咗去賭,我就以為自己控制得到,最後再沉溺返賭博裡面。」 –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