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理人生:護士助產士與「孕產婦」同行

「你好,我係護士助產士X姑娘。」這是我每次見到「孕產婦」時候的自我介紹。這句說話不僅是我工作的開始,更是我與每位「孕產婦」建立信任和聯結的第一步。作為一名護士助產士,工作不僅是提供專業的醫療護理,更要陪伴「孕產婦」走過這段充滿期待與挑戰的旅程。

從前在產房工作,產婦常常在這特別的時刻問我:「姑娘,你有冇生過孩子?」這個問題讓我感受到她們對情感支持的渴望。當我還是單身的時候,我的專業知識雖然紮實,但對於她們的情感需求卻難以完全理解;但隨著我成為了母親,這一切就發生了改變。

成功受孕、順利懷孕和安全分娩,每一個過程都是神蹟,讓我深深體會到生命的奇妙。「母子平安」那一刻,無論是經歷過的痛苦,還是焦慮,瞬間變得微不足道。這種喜悅讓我更加肯定自己作為護士助產士的信念。

當大兒子出生之後,我的育兒體驗也隨之而來。我感受到自己是一個「披傷的醫治者」,同時作為國際母乳顧問,我也親身經歷了乳頭破損的痛楚;產後的壓力、嚴重休息不足和傷口的疼痛使得母乳餵哺成為一項艱巨的挑戰。這段經歷讓我了解到,餵哺母乳的路並不是必然順利,而是充滿了艱辛,以及需要堅持的時刻。

在這個過程中,我對其他媽媽的努力表示由衷的讚賞。在輔導餵母乳的媽媽的時候,我會用更多同理的方式與她們交流。除了專業知識,我的親身經歷讓我更加理解她們的痛苦與挑戰。我深知,走在這條路上,媽媽們的堅持和努力不可或缺。這樣的同理心讓我能夠更有力地支持她們,讓她們知道在餵哺母乳的路上並不孤單。

在照顧大兒子的過程中,我和丈夫經常深入討論不同機構推廣的育兒建議及盛行的育兒方式;讓我們逐漸明白,理論與實踐之間確實存在距離。究竟如何選擇最合適的方法?這就變成了一門深奧的學問。我們思考著,上主賜給我們產業,我們應當如何好好管理?

面對兒子增加磅數情況不理想的問題,我們不斷帶他複診,密切監察他的健康狀況。在餵食方面,我們全家每天都出盡法寶,讓我深刻體會到「it takes a village to raise a child」(養育一個孩子需要全村人的力量)的真諦。在育兒的過程中,夫妻需要彼此支持與協作,才能讓孩子健康快樂地成長。

我也理解到,不是每一位媽媽都適合做全職媽媽。在這條育兒路上,雙職母親雖然疲倦,但工作可能是她們平衡心理的「出口」。這讓我更加珍惜每一個與「孕產婦」交流的機會,我希望能夠成為她們的支持者,幫助她們在這段旅程中找到屬於自己的平衡。

每一位「孕產婦」的故事都是獨特的,而我作為護士助產士,期待與她們同行,分享這段充滿挑戰和喜悅的旅程。無論面對困難,抑或迎來喜悅,我都希望能成為她們最堅實的支持者,陪伴她們迎接生命中這趟驚喜。這些經歷不僅豐富了我的職業生涯,也讓我在生活中更懂得珍惜與感恩。

Kathy

香港基督徒護士團契(HKNCF)

護理人生:多走一步

「請問是否可以轉介社工跟進?」

「可以啊!請問有甚麼需要?是經濟援助吧?」

她的丈夫因爆炸意外而在深切治療部(ICU)留醫了兩個星期,某天交更時分,她走到我身旁低聲問道。她的丈夫身為家庭經濟支柱,因為這次意外不單止需要住院,更失去了工作能力,家裡的經濟頓時出現一個大考驗。

「我想找社工了解一下。我因為要照顧年幼的孩子和丈夫,剛剛辭去工作;但是,我還未想到可以如何走下去。另外,也想有人開導一下我,因為我還未能完全接受這件事,亦未能消化現況,未能看開;我很擔心這樣會影響今年應考DSE的女兒。」她眼泛淚光,補充著她現時的想法。

我邀請她一起坐下,決定與她好好地談一談。

「我知道你這一刻的處境實在不容易,也可以想像你擔心丈夫和女兒,還有面對前路茫茫、未知將來的心情。你可以跟我分享一下,你是在擔心丈夫的病情,抑或在害怕自己的心理狀態影響女兒?」 我問她。

一番了解之後,我幫助她梳理了情緒和感受,也嘗試解釋接下來的復康路,讓她有多點概念。隨後,我提及到:「現在不是『睇開D』的時候,而是勇敢接受和面對這個現實;然後嘗試與丈夫和女兒表達自己的感受、想法和情緒(站在旁的女兒也點頭認同)。你不需要假裝堅强,最要緊是一家人保持溝通,好好地表達彼此的感受和想法,這是很重要的事情。」

言談間,她表示自己也是基督徒。

「那你禱告的時候,希望耶穌如何幫助你?」我問她。

「希望我可以撐過這一關!」她誠懇地回答我。

「不單希望能夠撐過這一關,更加希望從今天起,你們一家人都可以經歷到天父所賜最真實的喜樂和盼望。另外,在渡難關的時候,一家人有更美好、更親密的關係。」我邀請她和未信耶穌的女兒一起祈禱,就是如此祈求著。

這短短十多分鐘的時間,很值得!人生不如意事、不幸的事情實在太多,願忙碌的大家也能繼續同理病人及其家屬。多走一步,給予他們多一點聆聽和明白。

香港基督徒護士團契(HKNCF)

護理人生:落葉歸根

早幾年開始,隨著本港有記者積極探討生死議題,生死教育開始成為醫護界、法律界十分重視的一環,及至探討死亡議題的港產電影上映,討論氣氛更加熾熱。事實上,於2024年11月20日,香港立法會三讀通過賦權病人設立「預設醫療指示」的《維持生命治療的預作決定條例草案》。由1993年開始,紓緩治療獲納入公營醫療系統以來,我們見證了其中一個關乎生死議題的重大里程碑。

現時不少同業正在努力推廣「平安三寶」:

  1. 持久授權書:香港法例第501章《持久授權書條例》制定的目的是依照授權人的意願,指定受權人在他失去精神行爲能力之時,處理他的財政事項。持久授權書的好處:可以避免複雜及費用高昂的法律程序,例如申請監護令以動用病人財產作接受治療等用途;在授權人失去能力之時,由受權人代理;這在人口急速老化及認知障礙症患者相應增加之時,確實是一項非常重要的措施。
  2. 遺囑:根據香港法例第30章《遺囑條例》,遺囑目標是按照立遺囑人的意願及指示,分配其身故之後遺留的財產。
  3. 預設醫療指示:相信是醫護人員較熟悉的一項,根據醫院管理局的資料,「預設醫療指示的主要目的,是讓病人事先作出指示,當面對嚴重及不可逆轉的疾病時,拒絕維持生命治療,以減少痛苦或維持尊嚴」。

「平安三寶」不但可以幫助病人處理在生面對的痛苦及牽絆,也幫助家人及照顧者在面對病人的病情及死亡的過程中減少煩惱及壓力。在安老服務工作多年,見過不少唏噓的個案:籌劃退休生活時,突如其來的腦血管瘤破裂而導致偏癱的醫院員工;退休後,因認知障礙症失去自理能力的小學校長;患上末期肺癌與老伴在家等待死亡來臨的基層老人等等。病與死亡很多時候沒有時間表,要來便來。有同事在壯年時間已訂立持久授權書及遺囑,確保即使遇上急病,也不至於慌忙失措。

對於生死教育,我們未來要再深化的事,或許就是讓人得到靈命或信仰上的滿足。錢財、家人生活、醫療決定都安排好了,但死亡的本質仍然沒有改變,病症帶來的痛苦還是存在,躺在病榻上的不安和無力感仍是很實在。醫藥文件以外,還要返回生命本身,讓心靈獲得平安,老子說:「歸根曰靜,靜曰復命」。

聖經創世記第一章27節明言:「神照著自己的形象創造了人,照著神的形象,他創造了他們,男和女,他都創造了。」詩篇第七十三篇26節又說:「我的肉身和我的心腸衰殘,但神是我心中的力量,是我的產業,直到永遠。」

Wing

香港基督徒護士團契(HKNCF)

註:參考資料https://www.ha.org.hk/visitor/ha_visitor_index.asp?Content_ID=233583&Lang=CHIB5

護理人生:護理夢飛翔

“I have a dream!”

我自小便對航空興趣濃厚,還記得小時候,每次見到飛機在頭頂上空飛過的時候,總是忍不住停下來觀看。當然,家裡的玩具盡是不同的飛機模型。當年遙控飛機、航拍機沒有現在那麼普及,我手中的「飛機」都是「不宜飛行」。那時候的我當然不太明白,所以很多飛機模型都在我手中的「飛行測試」中摔壞了。

成長後,對航空更加熱衷,但又開始明白自己將來不大可能成為飛機師——我雙眼近視度數不淺。夢想還是夢想,我把它一直藏在心裡,伴我渡過幾年大學生涯。畢業後,我在公立醫院經歷了「三年抱兩」計劃*之後,最終在急症科「落地生根」。

有一次參與急症科的專科訓練之時,講員介紹了「飛行護士」一職,令我的內心泛起漣漪,那個沉睡中的夢想燃起了希望。雖然那不是一份全職工作,但有機會透過急症護理專科的履歷與航空再次連繫,令我非常振奮,心想:這正是天父給我圓夢的機會。

幾年後,我終於等到這個計劃再接受申請,我滿懷希望參加了選拔,結果卻是失望而回,令我不禁疑惑:難道天父真的不喜悅我行這條路?

再過幾年之後,又再有申請機會。我抱著不大的信心再次報名,但這次選拔竟然成功了!接著是幾天密集式訓練,包括逃生訓練、院前救援、直升機運作和日常任務處理等訓練;之後,我便成為了正式的「飛行護士」。

「飛行護士」正確名稱是「航空醫療護士(輔助)」,屬於政府飛行服務隊輔助部隊醫療課,每逢星期五至星期一及公眾假期都會派出醫生和護士當值,需要時便登機執行任務。

「耶穌看著他們,說:『在人不可能,在神卻不然,因為在神凡事都能。』」(馬可福音10:27《環球聖經譯本》)本來這個夢想在一般人看來不會實現,但要是放在天父的手中,祂就將不可能變成可能。版面有限,下次再跟各位分享一下工作的點滴吧!

Leo

香港基督徒護士團契(HKNCF)

*護士入職首三年需要到兩個不同的專科部門工作,就是「三年抱兩」計劃。

護理人生:獻上馨香的祭──香薰治療護士 (下)

上期提到,Rosita Ho是臨床香薰治療護士、香薰治療學校校長暨講師,積極培訓學員、機構和教會的義工,又到處為有需要的人進行香薰治療服務。她服侍的對象多數身體或心靈都有很多需要或問題,也有生活壓力很沉重的人士……

Q:請和我們分享一次難忘的經歷,以及你在當中的感受。

R:還記得多年前,我到寧養院為一個很瘦弱的伯伯進行香薰治療。完成之後,他很感慨,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見他愁眉不展,於是花了點時間和他傾談,了解他的心事。他告訴我,他是一位退休消防員,以前體力充沛、身形健碩;對工作盡忠,對子女盡責。現在子女已成才,他卻日漸衰老,百病纏身。對比以前,現在風燭殘年,感到無盡唏噓!我從他的醫療記錄了解到,他是剛信主的基督徒,但看來信心不夠,仍有很多思慮,有些東西放不下。於是,我與他分享聖經詩篇第二十三篇:「耶和華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用聖經經文去安慰他的心靈。直到我要離開治療房間,他帶著不捨的眼神對我說:「多謝!」治療完後三十分鐘,他便安然地返回天家了。

後來,在一次教會聚會中遇到他的媳婦,她很感激地對我說:「別人問起有關他的離開,我總說他是『舒服死』的。」原來一點關愛、一句經文、一次觸摸可以轉化一個臨終者的心思意念,使他能安祥、無懼離開世界。對逝者的家人來說,知道他們的摰愛平安離世,他們更容易跨過哀傷。對我來說,知道自己服侍過的人得到平安,是工作上的滿足感。我時刻提醒自己,改變生命的能力來自神,我只是祂手中的器皿,為祂所用。

Q:工作上你遇到過甚麼困難?如何克服?

R:因這種輔助療法在香港仍未廣泛使用,有時工作未必得到人認同,會感到寂寞和疲累。每次感到困難,我會回到神面前,再次聆聽衪的呼召和心意。當謙卑自己的時候,有時發現感到疲累的原因:我的步伐按自己的心意而走得太急、太快。於是,我慢慢學會調整自己的步伐,跟著主走。我也會尋求同行者和支持,通過與不同的人(如學生、同工和有心人)分享這事工及其使命而得著認同和力量。

Q:你對這個行業有何願景?

R:我希望香薰治療不只用於美容和純粹助人放鬆,而是用於全人醫治的輔助療法;應用於健康層面,處理疾病及治療多種症狀或需要,甚至用於舒緩臨終病人的不適;是展現安全、有效、專業而又帶著關愛的治療。前線的醫護人員能夠從香薰治療的科學層面認識和接納這個新興的行業。

Q:可否給現在的護士和護士學生幾句鼓勵的說話?

R:夢想是自己的,也是神放在人心中,神給人空間自由選擇。既然選擇了,就要忠於自己所選,以敬畏主的心「行步見步」實踐自己的夢想,並在其中好好享受。避免以生活中的忙碌、壓力、要求等外在環境因素為藉口而使自己失去對夢想的熱誠,乃是要好好管理自己的時間和健康,帶著勤力、堅持和願意付代價的心讓自己朝著夢想的方向前行。我相信,在充滿限制的現實生活中,我們永遠可以選擇做「對的事」和做「好的事」。

Ruby

香港基督徒護士團契(HKNCF)

護理人生:獻上馨香的祭──香薰治療護士 (上)

Rosita Ho是一位臨床香薰治療護士,也是一間臨床香薰治療學校的校長暨講師。她每天的工作除了走訪不同單位,為有需要的人進行香薰治療服務,還積極培訓學員、機構和教會的義工認識和應用這種藝術。她服侍的對象多數是身體和心靈上帶著很多需要或問題,以及有很重生活壓力的人士,當中包括醫院病人、末期病患者、智障人士、教會群體、社區長者等等。她分享自己把神放在心中的使命和夢想裡,然後一步步實行出來。

Q:你如何由一位護士轉型成香薰治療師? 

R:我從小的志願就是當護士,希望以微小的力量幫助病人、服侍神。因此,在我護士生涯的首十年,我專注做一位前線護士,在臨床上照顧病人。後來,我看到培養護士人才的重要性;隨後十年,就主要進行護理教育工作。經過這二十年寒暑,神又一步步帶領我進入一間基督教醫院,成為了護理總監;在管理和行政層面上協助醫院,成為一間安全、務實、關愛和能見證神的醫院。後來,經過數年行政工作,我發現自己最想做的事情,還是親自照顧病人,親力親為為人解困。於是,我開始祈禱,求神按時候裝備我,成全我這個夢想。輾轉間,我通過一位教會姊妹認識到香薰治療的好處。在尋求神的時候,也感到這是神喜悅我去做的事。因此,我就毅然開始在這個範疇探索和發展。

Q:你帶著甚麼使命和夢想成為香薰治療師? 

R:我的使命是帶著尊重、關愛和憐憫,藉著按摩(MASSAGE)去舒緩患者身心靈的不適,助人自助;仿效昔日主耶穌行道之時,通過觸摸而進行醫治和表達關愛。把這使命看成神的託付,只要忠心去管理和做好這職分,並享受其中。我的夢想是在家庭、社區、醫院等地方見到更多「用心觸摸」,營造關愛、彼此支持的文化,並將香薰治療應用在健康和醫療中,能讓更多人認識及選擇這輔助療法。

Q:妳所說的香薰治療包含甚麼元素? 

R:首先,我會為病人作一個全面的身心靈評估,嘗試洞察其真正需要;然後,小心選取合適的香薰精油(essential oils),以聞、搽和按的方式去為患者進行治療。按摩手法要以人的身體和生理結構為基礎,有時甚至要涵蓋一些病理和心理知識,務求使患者得到有效、安全和舒適的治療。當中不可或缺是正確的心態:除了需要在專業知識和技巧上裝備自己之外,還要有一個願意服侍的心;在給予治療時專注和全情投入,以尊重、關愛和憐憫的心去服侍人。這樣,香薰治療才能發揮最大的療效。(待續)

Ruby

香港基督徒護士團契(HKNCF)

護理人生:久病床前……(下)

上文提到,阿敏(化名)漸漸感到與丈夫阿輝(化名)那相互依存的關係已抵達不能逆轉的狀態;而隨著身體衰敗,阿輝整個人變得飄忽難料,讓妻子無從觸碰……

阿輝的體力與精神已較化療前下滑許多了,對睡眠的渴求也隨之增加,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對妻子的依賴減輕。相反,正因他的關注焦點已單純地內轉以自我及身體為中心,服藥、更衣、梳洗、如廁等等都全然坐望妻子協助;也變得極不耐煩與急躁,對妻子的疲勞與感受不加理會。最糟還是於夜闌人靜之際,喚醒疲累不堪的妻子,時而要求她與他分析患癌以來每次求診並接受治療的利弊;時而要求她於網絡上替他搜尋化療藥物資料。可憐的阿敏明知醫生已為丈夫作出終止化療的決定,可恨仍未有勇氣如實相告。

她為了持守婚盟承諾,竭力避免讓丈夫感到被放棄而墮入無望的孤單,只好抵著疲累和淚水陪伴在側,重申與丈夫共同進退對抗癌魔。唯丈夫再次入睡後,她才面對真正的渴求與感受:從夫婦倆起初持守求生的希望,到自己不得已放棄希望;從原先與丈夫坦誠地分析或溝通病情,到如今無言相對;從昔日夫婦二人並肩打拼、共同承擔,到孤身應戰……她心底裡,何等渴望丈夫能像昔日般與自己在言語及心智上溝通及精神上連繫?即或溝通的話題已轉成關乎處理後事或死亡的議題,也總算共命同處、共苦同行啊!

洋洋淚水每天滾,但淚水過後日子還得撐下去。只是除肩負日益繁重的照顧責任外,阿敏更要承受快將喪夫的心情。深知丈夫離世日子近了,雙方理應相互珍惜當下共處時光;然而,隨著丈夫的體能和心智耗損,清醒的時間減少,夫婦的心靈已無法通達了。縱然阿輝在照顧身體之上對妻子仍有極高的依賴,但他對妻子情深的呼喚已無法回應。一次又一次,阿敏深深地體會到絕望與無奈,眼前的丈夫已經離開她很遠很遠。雖說正在經歷身心衰亡的人是阿輝,但精神仿佛已死,身體還苦苦活著的人卻是阿敏自己。這種生不如死的感覺讓阿敏的內心不停地控訴:為甚麼守在瀕死床邊的人不是丈夫而是她!混雜了愛與絕望的綑綁,承擔與逃避的心緒交纏,令阿敏的身心靈已感到全面累倒。漸漸地,她離開丈夫病床邊的時間拉長了,透過把弄手機打發時間的次數增多了。從有愛無悔的盡心照顧,演變成煩憂帶怨的責務感。阿敏為對丈夫的照顧與陪伴經歷了負質變的虧欠而深感愧疚!

作為普羅大眾的我們,慣常將床邊照顧與陪伴視為家庭倫理的規範性義務。我們可曾想過,當關係處於遠近交錯的恩、怨、情、仇之中,即便是最親密的親屬(如子女、配偶、父母、兄弟姊妹)也無法於病床邊照顧呢?多年來與經歷臨終處境的家庭同行,筆者深深體會到:走到臨終照顧與陪伴瀕死者的位置,除部分靠賴角色關係受責感和義務感之外,還涉及往昔和現在的生命經歷,與及相方相互共在的承擔和分享能力呢!

倘若他日於病床邊,我們再次遇到驟眼看似「不在乎、不孝、不敬」且人在心不在的來訪者時,願我們暫且放下「久病床前……」的先見;再以一顆清心,懇求聖靈帶領,讓自己多一分體諒、多一點謙卑,然後虛心地想想:自己當下可為他們造就些甚麼呢?願神祝福這份「以生命影響生命」的心志。

劉佩玲

香港基督徒護士團契(HKNCF)

護理人生:久病床前……(上)

病室裡教人最不願見到:來訪者非但與病者沒任何言語、眼目或身體上的互動,且還遠距離地站在床腳邊,藉與同行探訪者閒聊、看手機、閱報刊,甚或去離病床數米外的電視機前打發時間。其實病室可供親朋探病的時間極有限,為甚麼來訪者還要浪費時間呢?相若的情境如發生在寧養病房,更教人心酸!為甚麼人類總是白白地放棄每個可讓自己珍惜的好機會呢?

人類打從呱呱墜地開始,無不依賴他者照顧及供養而存活下來。雖說群居是人類的習性,但群居共活背後本質基礎除建構於血緣關係外,也建立在相互的互惠根基上。就如儒學以直系血親為軸,把中華民族的世間倫理延伸並建構成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等理想根基,正顯露出「相互」作為常規倫理操守關鍵的可能性。可是,每當其中一方有身心靈偏差(如叛逆、離異、危疾),至彼此無法持守相互的關係時,常規倫理的局限就被無情地揭露出來。原來相伴同行本來就非一廂情願可達成,更何況危病床邊的照顧或陪伴呢?

已過銀婚周年紀念的阿敏與阿輝(化名)是旁人眼中恩愛夫妻的典範。六星期前,阿輝因癌腫不治過身。當眾人都說身為病床邊的照顧陪伴者阿敏對丈夫的照顧已遠超鞠躬盡瘁的體現,她卻極愧疚,直言自己提供的照護不是質的延續,是負向的質變。從阿輝被診斷出肝癌,要接受手術、化療,直到無法繼續治療而進入「寧養病房」後過世的過程裡,阿敏不惜拋下一切社會角色,只求專心一意守在丈夫身旁。這主觀質變的心路歷程,究竟是甚麼一回事呢?

自阿輝被確診肝癌開始,外科醫生對治療的可能性極不樂觀;然而,還未屆退休年齡的夫婦不甘放棄求醫機會,他們商討後定意不管付出任何金錢與代價,也會尋求積極的癌腫治療。阿敏旋即放下工作及閒來在娘家侍母的散務,決意與丈夫同心共命戰勝癌腫。從「無飯」賢妻,至學習買菜、熬湯、做飯,轉為家庭「煮」婦;從處處受保護的內子,突然變成丈夫的照顧者、對外的發言人;從原先不善理財,急躍而成為財務把關決策者;夫婦二人的相互依存關係卻瞬間急劇轉變。

兩人定意相互持守共構彼此的未來,不論生活有多難耐,阿敏無怨無悔地一一承受。及至手術後第七個星期,阿輝完成兩回化療後出現嚴重嘔吐、腹瀉、失禁、口腔潰損、體溫失調、貧血,癌指數躍升、血小板與電解質失衡等徵狀,至令身體各項機能每況愈下,漸漸喪失自我照顧能力,一切起居活動並日常生活照料全依賴妻子。此時,阿敏一方面肩承必需而無止境的照顧工作,另一方面亦要耗費心力與醫護人員溝通,學習處理及改善丈夫當前的體能狀況。此外,還要按丈夫的意願於絕不能透露其患癌的前提下,跟夫家家人聯繫。莫說要儲備精神氣力應對驟變的突發處境,就連自己是否身心疲累、進食有時、睡眠足夠,阿敏也顧不上。

最致命的傷痛是阿敏漸漸感到與丈夫那相互依存的關係已抵達不能逆轉的狀態。隨著身體衰敗,阿輝彷彿全然墮入獨自建構的國度裡;他不善社交互動,定意向老父母隱瞞病情,足不出戶且極其內向。雖然主診醫生已清楚闡明化療的針藥無助於他體內癌腫擴散,阿輝仍單方面認為醫生只是建議他暫停劑藥。向來善辯並喜歡分析的他,每遇大小事急需決策時,總借意逃避;整個人變得飄忽難料,讓妻子無從觸碰。(待續)

劉佩玲

香港基督徒護士團契(HKNCF)

護理人生:抗藥性細菌與我

近年抗藥性細菌肆虐成為公共衞生最大隱患,也經常成為熱門的醫療新聞。就以產碳青霉烯酶腸道桿菌(CPE)為例,香港CPE帶菌者由2015年的134宗增至2016年的340宗,增幅超過1.5倍(衞生防護中心,2017年2月)。這則新聞佔據了各大報章頭版,吸引了大眾巿民關注。究竟抗藥性細菌是甚麼?與護士又有甚麼關係?

最廣為人知的抗藥性細菌例子有耐藥性金黃葡萄球菌(MRSA)。MRSA分為社區感染型及醫院感染型,在香港的醫院及護老院廣泛流行。筆者有一位中學同學身體向來健康,數年前臉上長出大量暗瘡,屢醫不癒;最後他向皮膚科專科醫生求診,才知道臉上的暗瘡是MRSA,要用上萬古霉素(Vancomycin)才能根治。

根據美國國家衞生研究院(NIH)2010至2011年的數字,約有5.6%的MRSA帶菌者是護士。筆者曾經參與香港大學一個關於醫護人員MRSA帶菌者的調查,採集了鼻腔黏液樣本送檢,得出的結果竟是對金黃葡萄球菌有陽性的結果。當時筆者心中憂愁,擔心會把細菌傳播給家中兩名女兒。幸好,教授立刻解釋金黃葡萄球菌是身體正常菌群,約3成香港人口帶有此菌,他們所關注是「抗藥性」的MRSA及CA-MRSA。一星期後的化驗結果顯示,我只是帶有普通的金黃葡萄球菌,不需要任何治療,感謝神!在那星期裡,我不敢親吻女兒及太太,和女兒玩耍時又不准她們觸碰我的口鼻,做最多是洗手及祈禱。推己及人、視病猶親,作為一名護士,我也不希望病人因我而感染任何致病原,所以感染控制十分重要。

其他常遇到的抗藥性細菌有抗萬古霉素腸球菌(VRE)、超廣譜乙內酰胺酶耐藥腸桿菌科細菌(ESBL E. coli)、抗碳青霉烯腸道桿菌等(CRE)。VRE、ESBL、CRE、CPE都是主要寄居在腸道的細菌,所以我們務必要做好「出入口管制」(用詞取自港大微生物系袁國勇教授),教導住院病人如廁前後要潔手及用酒精潔手液清潔坐廁板,病人進食前或護理人員餵餐前要潔手,要穿上合適防護裝備(PPE)去替病人更換尿片,而需要接觸感染預防的病人要盡量隔離及安排在最後更換尿片;另外,每次換片後都清空換片車等等,這都是近年成功減少VRE的措施;其他則有「潔手五時刻」。

筆者不時遇上一些在感染控制上不合作或不重視的同事,有人覺得那只是小事一樁;有人投訴指引要求「無時無刻」潔手,引致他們手部皮膚敏感;有人嫌麻煩及花時間。我想藉本文帶出一個信息,路加福音16:10中耶穌說:「在極少的事上忠心的,在許多事上也忠心」,若在潔手一事上都做不好,更不用說甚麼更深的醫學知識及技巧。況且,感染控制絕不是一件小事,沙士爆發已是前車之鑑。難道你願意自己雙手成為傳播抗藥性細菌給病人的媒介、令他人受苦的源頭嗎?

另外,作為護士應鼓勵病人完成整個抗生素療程,以避免更多抗藥性細菌產生。作為醫生,要審慎處方抗生素。我曾就相關問題訪問一名家庭醫生,他說部分疾病其實不用處方抗生素,但在病人消費文化影響下(部分病人覺得有藥就是好),他也會處方抗生素,當作預防繼發性感染。這種病人消費文化帶來的惡果,就是在香港金黃葡萄球菌的抗藥性比例接近45%,比英國高出4倍(香港大學微生物學系,2017年9月)。隨著抗藥性細菌流行,作為護士的大家應做好感染控制,同時更新相關的知識,為病人、家人、自己,在護士這職分上盡忠。

Peter

香港基督徒護士團契(HKNCF)

護理人生:全人護理,全在乎愛(下)

上期說到,護理的終極理想和目標是達到「全人護理」,就是對人(患者)身、心、社、靈四方面進行關注和醫治……

然而,對每天在趕PAN更,在病房忙得連抽空上洗手間都沒有時間,又忙於周旋在病人和醫生之間的我們來說,「全人護理」彷彿只是個遙不可及的理想、一個不切實際的想法、一個有名無實的口號。我們會解釋,理想和現實是兩碼子的事。

我們認為,只要我們有多一點時間,有多一點空間,就能夠彰顯更多愛心,有更多耐性,有更好的態度。直到有一天,我們的確有足夠的時間和空間,卻發現,我們寧願在護士站和同事閒聊多一會兒,在茶水間多坐一會兒,花時間研究如何request DUTY;也不願走到病人的床邊,去摸一摸他們的額頭,查看是否發燒?去看一看他們的鹽水豆位置是否有腫痛?去關心一下他們的日常起居照顧者等等。原來,忙碌只是我們對「全人護理」置之不理的藉口。

原來,我們能不能達到一個「全人護理」的境界,歸根究底是在乎我們生命中有多少愛。如果我們的生命是一個水塘,以水喻愛,我們的水塘是已經乾旱封塵,還是充盈有餘,可以滋養眾生?

愛,從何而來?娛樂可以帶來短暫的感官享受,但不是愛。親人朋友或許可以給予你愛和支持,但這份愛是有限的,甚或會改變。唯有每天仰望十架上為我們淌血的主耶穌,我們才知道,這份無條件且源源不絕的愛是源於祂。如祂所說:「人如果喝了我所賜的水,就永遠不渴。我所賜的水要在他裡面成為泉源,湧流到永生。」(約翰福音4:14)唯有連結於愛的泉源─—耶穌的愛,我們的生命才能被滋潤,有愛湧流。

還記得筆者曾經護理過一個嚴重腎衰竭的病人。他是一位中年男士、體胖、走起路來非常笨重。腎衰竭令他全身的皮膚異常痕癢和乾燥,而且色素沉澱,整個人都灰灰沉沉,的確令人不想接近。出於同情,使我特別留意這位病人,發現他神情落寞,愁眉苦臉。我在想:作為一位護士,對於這樣的病人,除了準時派藥、教育他飲食要點之外,還有甚麼實際行動可以為他做?看著他那對又黑又脫皮的腳,我忽然有感動:「不如為他護理腳部吧!」當我完成了手上的工作,我為他預備了一盤暖水浸腳,令他的腳皮軟化;然後再慢慢塗上一層潤膚膏。我一邊為他護理,一邊教他如何在家中自行護理雙腳。洗腳之後,他報以微笑:「我入院以來,從來沒有人理會過我雙腳,實在謝謝你!」我想,這樣微小的舉動,不單修復他雙腳,更重要是,修復他作為人的價值和尊嚴,讓他再次肯定自己生命是寶貴的。這樣,他才有動力好好活下去。

在聖經裡,並沒有「全人護理」這個專有名詞,也沒有特別為護士而寫的指引;但對於我們如何生活和待人接物,聖經卻有很多明確指引,最重要的誡命:「你要全心、全意、全智愛主你的神。這是最首要的誡命。第二條也和它相似,就是要愛人如己。」(馬太福音22:37-39)讓我們再次調較工作態度:行事為人不是出於討好別人、避開投訴或保護自己,而是為「愛神愛人」。當我們確保自己有此正確的動機,我們的一舉一動,自然成為主所用的器皿和流通祝福的管子。同事、病人、病人的家屬會看到,我們是個不一樣的護士,而我們所做的,也會為病人的生命帶來正面的影響。

Ruby

香港基督徒護士團契(HKNC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