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理人生: 護理人生

這是一位年過三十歲的年青男士的故事。他突如其來身體不適,來到急症室求醫。醫生初步診斷為心臟衰竭,需要留醫深切治療部,接受體外膜氧合器 (extra-corporeal membrane oxygenation),又稱「人工心肺機」治療。

由開首已有的心室頻脈(Ventricular tachycardia, VT),除人工心肺、強心藥、改善心律不正藥物,還有經靜脈心臟起搏(Transvenous pacing)器的支援,還是改善不了持續的心室頻脈,經歷無數次去心臟纖顫(Defibrillation)後,情況還是反覆不定。

那天,我有機會趁他還清醒,還能說話的時候與他聊天。我們談到了很多他的過去和當下的感受:他經歷這麼多的事真是很痛苦,也後悔當初沒有好好珍惜與家人一起的時光。人生無常,只能與他分享寶貴的福音,也分享了過往與面對不同不幸遭遇的病友禱告的片段。最後他也接受了邀請,和我一起禱告;他緊緊地握著我的手,不單禱告求天父醫治他,也求天父賜給他最大、最真實的平安和恩典。禱告後,我勉勵他無論如何也不可放棄,更鼓勵他有機會就要好好與家人、女朋友表達自己的愛和感受。

他與我勾了尾指。

翌日,院牧探望他的時候,帶領他作決志禱告;隔天,他更接受了灑水禮。

經歷過兩次懷著到瑪麗醫院治療的盼望,最後卻因身體突如其來的狀況取消了原來的計劃。日子一天又一天過去,看著他的情況一直未見好轉,甚至突然急轉直下。他的女朋友表示,他住院期間有努力與家人和好,也有努力撐過一次又一次痛苦的難關。

最後,生命還是走到了盡頭。

遺憾最終也撐不過這一關。

感恩他得到了永生的確據。

即使醫療技術、儀器和藥物更先進,也拯救不了人的靈魂;醫護人員再努力,也不一定能夠成功拯救生命。

寶貴的事就是有機會與他和他的女朋友一同面對和經歷這麼大的艱難,有機會分享他決志信主這麼大的喜悅。

各位仍在前線拼搏、努力的戰友,好好珍惜每一個能夠為主作見證、傳福音的機會;不論對方是朋友、同事、病友或鄰舍。因為你和我都不知道生命還可以走多遠,但我們確知──唯有福音能真正拯救靈魂。

互勉之!

華/香港基督徒護士團契(HKNCF)

護理人生:改變心意

醫院容易給人一種負面,甚至冰冷的感覺;而其中的深切治療部更可能有種令人聽而生畏的感覺。

有一位七十歲的女士,因為腸胃出血要留院治療。後來,她因為血壓低而需要服用強心藥幫助,及後再轉送來了深切治療部,作進一步觀察。

同事交更的時候提到,原來早一個晚上,她已經出現血壓低的情況,只是她拒絕入住深切治療部,更簽署了拒絕接受治療同意書。

夜裡,我走到她床邊。

我問她:「為何昨晚要拒絕入住深切治療部接受治療的安排呢?」

她回答我:「其實這麼多年來,這一次是我第一次入住醫院。以往只是身體有點不適的時候,才會到急症室求診。要留院,已經讓我感覺不好,一聽到要送到深切治療部,更讓我卻步。這個地方聽起來很可怕,感覺十分冰冷。」

我接著問:「原來是這樣。你有這種感覺和想法似乎也很正常。那麼,為何今天你又改變了原來的決定?接受了進來深切治療部治療呢?」

「因為我和我的孩子們談了好一會,他們都游說我好好接受治療,下決心認真把問題解決,所以我最後決定了接受這個安排。」

「那麼,在深切治療部接受治療的短短數小時,你有甚麼體會和感覺呢?」我繼續問她。

她面帶笑容對我說:「與我所想像的很不一樣啊!不單沒有如我想像般恐怖、冰冷,醫護人員的態度和病房的環境更讓我安心起來。多謝你們!」

我也勉勵她:「聽起來,這是一次很正面的經歷,盼望這種體會能夠鼓勵你更積極地接受治療,也希望你可以早日康復。」

我們進行日常護理工作之時,舉手投足和說出來的每句說話,原來也有可能為病患者帶來祝福。

華/香港基督徒護士團契(HKNCF)

護理人生:護士助產士x媽媽x罕見病家屬

成為媽媽後,我的生活發生了變化。這種變化不僅體現在我的身份上,也影響我在護士助產士專業上的臨床實踐。尤其是小兒子出生後,我深刻體會成為罕見病病人家屬所面臨的挑戰。

小兒子出生後被放在我胸前進行肌膚相親的時候,我立即知道他將會確診患有某種罕見病。儘管產前診斷並未進行相關測試,但在看到他那一刻,我心中已然明白。雖然我身為醫護人員,對於疾病有一定的理解,但對於這種罕見病的具體情況卻知之甚少。此時,我的丈夫發揮了他的專長,迅速在網絡上搜尋相關資料。這讓我對他充滿信任,也讓我們能夠更全面地了解小兒子的情況。我們與不同的人分享小兒子的故事,爸爸搜集的資料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這是一個罕見病,讓我們的生活引來許多目光與好奇的詢問。

如何適應旁人的目光與好奇詢問?正是我要面對的課題。最初,我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作為媽媽,我需要時間適應,並學會如何向不同的人解釋我兒子的狀況,並保護他的感受。成人尚且如此,何況幼兒呢?我開始思考:他日後懂事了,如何以正確的方式引導他,讓他明白自己是多麼獨特,並且擁有許多值得珍惜的優點?

在我們得知小兒子確診那一刻,我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甚至預想他可能只有一成視力,或者完全失明。然而,在他還在襁褓中,我們驚喜地發現他其實能夠看見。那一瞬間,我們不禁驚訝,為他歡呼。這種意外驚喜讓我意識到,兒子能看見東西並不是理所當然。在那一刻,我心中感受到不是單純的喜悅,而是對生命的敬畏。

作為護士助產士的我,曾經在臨床中面對無數的孕產婦與家庭,對於健康與病痛的認識也因此更加深入。然而,當這些挑戰降臨到自己身上之時,我發現了自己的脆弱。每一次在醫院的經歷,無論是與醫生對話還是與其他病人家庭的交流,都讓我更加明白同理心的真正意義。

感謝不同機構的幫助,讓我們在這條不平凡的道路上並不孤單。他們不僅提供了實質支持,還幫助我們連接到其他面對相似狀況的家庭。這些同行者讓我們感受到溫暖和力量。當小兒子到學校面試,我們也經歷了不容易的時刻。然而,我們也看見了那些願意接納他的天使,他們的包容與理解讓我們看到了希望。我希望未來能有更多人能夠理解和接納我們的孩子,讓他在一個更友善的環境中成長。

成為媽媽後的我,無論是在臨床實踐上還是生活中,都經歷了深刻的變化。小兒子的出生讓我體會到身為罕見病病人家屬要承受的不容易。作為媽媽的角色不僅是照顧孩子,更是成為他最堅強的後盾,幫助他在這個多元的世界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Kathy

香港基督徒護士團契(HKNCF)

護理人生:人的韌性

這些年發現,香港社會多了對於抗逆力(Resilience也譯作「韌性」和「復原力」) 的討論和研究。可能由於新冠肺炎的緣故;也可能是社會進步,人們對基本物慾的需要已不同,對心靈和情感滿足的追求更殷切;在繁華社會背後,不同階層、年齡都有多多少少壓力。諷刺是,若沒有面對逆境的需要,何來需要鍛練抗逆力?有多少壓力和逆境是外在施加?又有多少是自己給自己?相信這一課題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明。

身為醫護人員,我們要面對自己家庭和身心的需要之外,很多時要面對工作上及來自醫患的壓力和困境。我們不僅需要應對各種突發的情況及家屬的質詢,而較有年資的同事更要肩負不同的行政職責和培訓後輩的重任。有多重身份和角色,要做到「公私分明」,放工就放下一切重擔,談何容易?

既然難以迴避種種壓力,只好積極樂觀地正視。以下是一些有效提升醫護職場復原力的對策,希望幫助護理人員在高壓工作環境找到平衡與力量:

一、培養正向思維與感恩的心:每天花幾分鐘記錄感恩的事情,例如同事的支持、病人康復、家庭的關愛。學習用正面角度看待挑戰,將壓力視為成長的機會。感恩是信仰實踐,能幫助我們在困難中找到希望。

腓立比書4章8節:「凡是真實的、莊重的、公義的、純潔的、可愛的、可頌揚的——無論是甚麼美德、甚麼可稱讚的,這些事你們都要思量。」

二、發展自我照顧習慣,達至自我全人健康:儘量保持規律作息,確保每天有足夠睡眠時間,避免過度疲勞。即使需要輪更,也可以設定時間表。另外,要建立健康的飲食習慣,攝取均衡營養,保持健康。有空可學習放鬆,例如進行深呼吸、靜觀、默想或禱告等,可讓人放鬆,減輕壓力。

箴言4章20至22節:「我兒啊,我的話要留心聽,我的言語要側耳聽。……因為人得到這些話就是得到生命,他全身都得到醫治。」

三、建立有效支持的人際關係:與同事、密友或同路人建立互助小組,分享經驗和感受,減少孤立感。需要時,可尋求專業輔導或參加支持團體,特別是在經歷過重大壓力或創傷之後。

傳道書4章9至10節:「二人比孤身一人好,因為二人一起勞碌有美好的報酬。要是一人跌倒,另一人還可以把同伴扶起來。但孤身一人跌倒,沒有旁人把他扶起來,他就慘了!」 

四、靈性修養與禱告:不論有沒有信仰,人是有靈的活物,需要每天花時間禱告或默想,尋求內心的平安與指引。當然有信仰的同行,更該參與教會活動或信仰團體,從信仰中汲取力量。

以賽亞書40章31節:「但仰望耶和華的人將重新得力;他們如鷹展翅上騰,奔跑卻不困倦,行走卻不疲乏。」

五、接受專業培訓與心理支持:通過參加醫院提供的心理健康講座或復原力培訓課程,並定期進行心理健康檢查,可及早發現並處理一些潛在問題。

箴言12章18節:「說話輕率,如同用刀刺人;智慧的舌頭,卻能使人痊癒。」

六、學習接納與放下:人生難以完美,總會遇上大大小小的挫敗。很多時,人只能放下自己的偏執,不必背負所有壓力。我們需要接納自己無法控制的事情,並接受自己的限制,專注於自己能改變的部分。 

彼得前書5章7節:「你們要把一切憂慮卸給神,因為他顧念你們。」 

共勉之!

香港基督徒護士團契(HKNCF)

護理人生:光環下的凡人

2025年只過了3個月,醫護界數次登上傳媒的報道。

「一名醫生懷疑因照顧小朋友壓力過大墮崖身亡。」

「一名年輕腫瘤科專科醫生懷疑感染產志賀菌猝逝。據悉醫生病發時正在門診應診,發病後急速惡化並在一天內離世。」

「台灣百貨公司爆炸,兩名休班急診護理師留在現場搶救傷者兩小時,直至傷者陸續撤離才離開。」

對大部分人來說,醫護工作給予相對安穩的生活,尤其是在人口嚴重老化的年代。雖說人工智能在未來或會取代不同工種,但醫護行業似乎還有一定的保障。無論經濟高低起跌,人總是會老會病,總離不開求醫問診。這行業能支持生活之外,或許還有光環。過去20年,經歷兩大疫症,醫護人員緊守崗位的專業精神換來市民普遍的支持。原來光環之大,也許還能抵銷社會高低起跌中的一些負面情緒。

隨後而來對醫護的要求,也許是期望和壓力。

來自同事和病人的期望:隨著大眾市民對健康意識提高,以及資訊科技帶來唾手可得的醫療資訊,令醫護工作不再神秘,絲毫不能出錯的工作更像以顯微鏡的樣式展現於人前。

工作以外,壓力依舊是源於家庭和自我滿足。人不像健身室、便利店,「24/7」中可能只有睡覺的時間真正屬於自己,醫護人員出現抑鬱情緒的狀況,事實上可能比想像中普遍。

「你要守護你的心,超過保衛一切」(箴言4:23)

在職場上不能犯錯,但只有冷靜下來,帶著平安的心,才可以把工作做到準確無誤。另一方面,要承認自己會失望,承認自己會痛會軟弱。光環之下,我們也不過是會生病會犯錯的凡人,以同理心待人之時,也請照顧好自己。

好好整理自己的心情,才可以做好召命的事情,正如那兩位台灣護理師所說,身處災難現場,換著任何一個,「急診魂」還是會驅使自己全力搶救傷者。

致各醫護:活在當下,珍惜眼前人。「喜樂的心就是良藥」(箴言17:22上)

Wing / 香港基督徒護士團契(HKNCF)

護理人生:久病床前……(下)

上文提到,阿敏(化名)漸漸感到與丈夫阿輝(化名)那相互依存的關係已抵達不能逆轉的狀態;而隨著身體衰敗,阿輝整個人變得飄忽難料,讓妻子無從觸碰……

阿輝的體力與精神已較化療前下滑許多了,對睡眠的渴求也隨之增加,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對妻子的依賴減輕。相反,正因他的關注焦點已單純地內轉以自我及身體為中心,服藥、更衣、梳洗、如廁等等都全然坐望妻子協助;也變得極不耐煩與急躁,對妻子的疲勞與感受不加理會。最糟還是於夜闌人靜之際,喚醒疲累不堪的妻子,時而要求她與他分析患癌以來每次求診並接受治療的利弊;時而要求她於網絡上替他搜尋化療藥物資料。可憐的阿敏明知醫生已為丈夫作出終止化療的決定,可恨仍未有勇氣如實相告。

她為了持守婚盟承諾,竭力避免讓丈夫感到被放棄而墮入無望的孤單,只好抵著疲累和淚水陪伴在側,重申與丈夫共同進退對抗癌魔。唯丈夫再次入睡後,她才面對真正的渴求與感受:從夫婦倆起初持守求生的希望,到自己不得已放棄希望;從原先與丈夫坦誠地分析或溝通病情,到如今無言相對;從昔日夫婦二人並肩打拼、共同承擔,到孤身應戰……她心底裡,何等渴望丈夫能像昔日般與自己在言語及心智上溝通及精神上連繫?即或溝通的話題已轉成關乎處理後事或死亡的議題,也總算共命同處、共苦同行啊!

洋洋淚水每天滾,但淚水過後日子還得撐下去。只是除肩負日益繁重的照顧責任外,阿敏更要承受快將喪夫的心情。深知丈夫離世日子近了,雙方理應相互珍惜當下共處時光;然而,隨著丈夫的體能和心智耗損,清醒的時間減少,夫婦的心靈已無法通達了。縱然阿輝在照顧身體之上對妻子仍有極高的依賴,但他對妻子情深的呼喚已無法回應。一次又一次,阿敏深深地體會到絕望與無奈,眼前的丈夫已經離開她很遠很遠。雖說正在經歷身心衰亡的人是阿輝,但精神仿佛已死,身體還苦苦活著的人卻是阿敏自己。這種生不如死的感覺讓阿敏的內心不停地控訴:為甚麼守在瀕死床邊的人不是丈夫而是她!混雜了愛與絕望的綑綁,承擔與逃避的心緒交纏,令阿敏的身心靈已感到全面累倒。漸漸地,她離開丈夫病床邊的時間拉長了,透過把弄手機打發時間的次數增多了。從有愛無悔的盡心照顧,演變成煩憂帶怨的責務感。阿敏為對丈夫的照顧與陪伴經歷了負質變的虧欠而深感愧疚!

作為普羅大眾的我們,慣常將床邊照顧與陪伴視為家庭倫理的規範性義務。我們可曾想過,當關係處於遠近交錯的恩、怨、情、仇之中,即便是最親密的親屬(如子女、配偶、父母、兄弟姊妹)也無法於病床邊照顧呢?多年來與經歷臨終處境的家庭同行,筆者深深體會到:走到臨終照顧與陪伴瀕死者的位置,除部分靠賴角色關係受責感和義務感之外,還涉及往昔和現在的生命經歷,與及相方相互共在的承擔和分享能力呢!

倘若他日於病床邊,我們再次遇到驟眼看似「不在乎、不孝、不敬」且人在心不在的來訪者時,願我們暫且放下「久病床前……」的先見;再以一顆清心,懇求聖靈帶領,讓自己多一分體諒、多一點謙卑,然後虛心地想想:自己當下可為他們造就些甚麼呢?願神祝福這份「以生命影響生命」的心志。

劉佩玲

香港基督徒護士團契(HKNCF)

護理人生:久病床前……(上)

病室裡教人最不願見到:來訪者非但與病者沒任何言語、眼目或身體上的互動,且還遠距離地站在床腳邊,藉與同行探訪者閒聊、看手機、閱報刊,甚或去離病床數米外的電視機前打發時間。其實病室可供親朋探病的時間極有限,為甚麼來訪者還要浪費時間呢?相若的情境如發生在寧養病房,更教人心酸!為甚麼人類總是白白地放棄每個可讓自己珍惜的好機會呢?

人類打從呱呱墜地開始,無不依賴他者照顧及供養而存活下來。雖說群居是人類的習性,但群居共活背後本質基礎除建構於血緣關係外,也建立在相互的互惠根基上。就如儒學以直系血親為軸,把中華民族的世間倫理延伸並建構成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等理想根基,正顯露出「相互」作為常規倫理操守關鍵的可能性。可是,每當其中一方有身心靈偏差(如叛逆、離異、危疾),至彼此無法持守相互的關係時,常規倫理的局限就被無情地揭露出來。原來相伴同行本來就非一廂情願可達成,更何況危病床邊的照顧或陪伴呢?

已過銀婚周年紀念的阿敏與阿輝(化名)是旁人眼中恩愛夫妻的典範。六星期前,阿輝因癌腫不治過身。當眾人都說身為病床邊的照顧陪伴者阿敏對丈夫的照顧已遠超鞠躬盡瘁的體現,她卻極愧疚,直言自己提供的照護不是質的延續,是負向的質變。從阿輝被診斷出肝癌,要接受手術、化療,直到無法繼續治療而進入「寧養病房」後過世的過程裡,阿敏不惜拋下一切社會角色,只求專心一意守在丈夫身旁。這主觀質變的心路歷程,究竟是甚麼一回事呢?

自阿輝被確診肝癌開始,外科醫生對治療的可能性極不樂觀;然而,還未屆退休年齡的夫婦不甘放棄求醫機會,他們商討後定意不管付出任何金錢與代價,也會尋求積極的癌腫治療。阿敏旋即放下工作及閒來在娘家侍母的散務,決意與丈夫同心共命戰勝癌腫。從「無飯」賢妻,至學習買菜、熬湯、做飯,轉為家庭「煮」婦;從處處受保護的內子,突然變成丈夫的照顧者、對外的發言人;從原先不善理財,急躍而成為財務把關決策者;夫婦二人的相互依存關係卻瞬間急劇轉變。

兩人定意相互持守共構彼此的未來,不論生活有多難耐,阿敏無怨無悔地一一承受。及至手術後第七個星期,阿輝完成兩回化療後出現嚴重嘔吐、腹瀉、失禁、口腔潰損、體溫失調、貧血,癌指數躍升、血小板與電解質失衡等徵狀,至令身體各項機能每況愈下,漸漸喪失自我照顧能力,一切起居活動並日常生活照料全依賴妻子。此時,阿敏一方面肩承必需而無止境的照顧工作,另一方面亦要耗費心力與醫護人員溝通,學習處理及改善丈夫當前的體能狀況。此外,還要按丈夫的意願於絕不能透露其患癌的前提下,跟夫家家人聯繫。莫說要儲備精神氣力應對驟變的突發處境,就連自己是否身心疲累、進食有時、睡眠足夠,阿敏也顧不上。

最致命的傷痛是阿敏漸漸感到與丈夫那相互依存的關係已抵達不能逆轉的狀態。隨著身體衰敗,阿輝彷彿全然墮入獨自建構的國度裡;他不善社交互動,定意向老父母隱瞞病情,足不出戶且極其內向。雖然主診醫生已清楚闡明化療的針藥無助於他體內癌腫擴散,阿輝仍單方面認為醫生只是建議他暫停劑藥。向來善辯並喜歡分析的他,每遇大小事急需決策時,總借意逃避;整個人變得飄忽難料,讓妻子無從觸碰。(待續)

劉佩玲

香港基督徒護士團契(HKNCF)

護理人生:抗藥性細菌與我

近年抗藥性細菌肆虐成為公共衞生最大隱患,也經常成為熱門的醫療新聞。就以產碳青霉烯酶腸道桿菌(CPE)為例,香港CPE帶菌者由2015年的134宗增至2016年的340宗,增幅超過1.5倍(衞生防護中心,2017年2月)。這則新聞佔據了各大報章頭版,吸引了大眾巿民關注。究竟抗藥性細菌是甚麼?與護士又有甚麼關係?

最廣為人知的抗藥性細菌例子有耐藥性金黃葡萄球菌(MRSA)。MRSA分為社區感染型及醫院感染型,在香港的醫院及護老院廣泛流行。筆者有一位中學同學身體向來健康,數年前臉上長出大量暗瘡,屢醫不癒;最後他向皮膚科專科醫生求診,才知道臉上的暗瘡是MRSA,要用上萬古霉素(Vancomycin)才能根治。

根據美國國家衞生研究院(NIH)2010至2011年的數字,約有5.6%的MRSA帶菌者是護士。筆者曾經參與香港大學一個關於醫護人員MRSA帶菌者的調查,採集了鼻腔黏液樣本送檢,得出的結果竟是對金黃葡萄球菌有陽性的結果。當時筆者心中憂愁,擔心會把細菌傳播給家中兩名女兒。幸好,教授立刻解釋金黃葡萄球菌是身體正常菌群,約3成香港人口帶有此菌,他們所關注是「抗藥性」的MRSA及CA-MRSA。一星期後的化驗結果顯示,我只是帶有普通的金黃葡萄球菌,不需要任何治療,感謝神!在那星期裡,我不敢親吻女兒及太太,和女兒玩耍時又不准她們觸碰我的口鼻,做最多是洗手及祈禱。推己及人、視病猶親,作為一名護士,我也不希望病人因我而感染任何致病原,所以感染控制十分重要。

其他常遇到的抗藥性細菌有抗萬古霉素腸球菌(VRE)、超廣譜乙內酰胺酶耐藥腸桿菌科細菌(ESBL E. coli)、抗碳青霉烯腸道桿菌等(CRE)。VRE、ESBL、CRE、CPE都是主要寄居在腸道的細菌,所以我們務必要做好「出入口管制」(用詞取自港大微生物系袁國勇教授),教導住院病人如廁前後要潔手及用酒精潔手液清潔坐廁板,病人進食前或護理人員餵餐前要潔手,要穿上合適防護裝備(PPE)去替病人更換尿片,而需要接觸感染預防的病人要盡量隔離及安排在最後更換尿片;另外,每次換片後都清空換片車等等,這都是近年成功減少VRE的措施;其他則有「潔手五時刻」。

筆者不時遇上一些在感染控制上不合作或不重視的同事,有人覺得那只是小事一樁;有人投訴指引要求「無時無刻」潔手,引致他們手部皮膚敏感;有人嫌麻煩及花時間。我想藉本文帶出一個信息,路加福音16:10中耶穌說:「在極少的事上忠心的,在許多事上也忠心」,若在潔手一事上都做不好,更不用說甚麼更深的醫學知識及技巧。況且,感染控制絕不是一件小事,沙士爆發已是前車之鑑。難道你願意自己雙手成為傳播抗藥性細菌給病人的媒介、令他人受苦的源頭嗎?

另外,作為護士應鼓勵病人完成整個抗生素療程,以避免更多抗藥性細菌產生。作為醫生,要審慎處方抗生素。我曾就相關問題訪問一名家庭醫生,他說部分疾病其實不用處方抗生素,但在病人消費文化影響下(部分病人覺得有藥就是好),他也會處方抗生素,當作預防繼發性感染。這種病人消費文化帶來的惡果,就是在香港金黃葡萄球菌的抗藥性比例接近45%,比英國高出4倍(香港大學微生物學系,2017年9月)。隨著抗藥性細菌流行,作為護士的大家應做好感染控制,同時更新相關的知識,為病人、家人、自己,在護士這職分上盡忠。

Peter

香港基督徒護士團契(HKNCF)

護理人生:生命的「看門人」

近期上映了一套談及生死的電影,可能很多讀者已經看過了。這電影令我回想起一套自己很喜歡的日本電影,名為《禮儀師之奏鳴曲》。電影後段提及一位主角熟識的澡堂老闆娘逝世,在其火葬禮之時,發現火葬場管理員就是光顧澡堂的老朋友。管理員對老闆娘的兒子說了一段令我非常深刻的說話,他說:「死可能是一道門,逝去並不是終結,而且是超越,走向下一程,正如門一樣。我作為看門人,在這裡送走了很多人,說著『路上小心,總會再見的』。」

一位經常要接觸死者的人,是如何面對死亡呢?可能死亡對於很多人來說,還是感覺陌生或恐懼;但是否接觸得多就沒有特別感覺呢?火葬場管理員的一番說話令我有另一番很深刻的感受。作為一名護士,在醫院的病房裡也經常面對病人的生和死,看著他們在這個現實世界和那個世界之間回來或離去。

在病房中工作,遇上過不同情況的病人。有人已經很大年紀,有長期病患,因身子健康狀況轉差而入院,家人本身已有心理準備;有人本身沒有甚麼嚴重的病痛,可是突然發病,被推上病房等待離去;有些病人與疾病長期抗爭,最後經歷很痛苦的過程之後離去;有些人病情好轉,家人心存希望,但突然情況轉差,需要搶救等等。

當然遇到過一些家屬能夠接受,但也有不少家屬難以接受、痛哭流涕,還會怪責醫護人員。雖然已經見過不少人的生和死,但是每次看到這些情景都依然感到非常難受。當然也會遇過搶救成功,最後能夠健康出院的病人。可能坊間有人會認為醫護人員能夠掌管生命,可以將病患者由另一個世界拉回來;有時,連我自己也這樣以為。不過,大部分人面對實況之時,都是束手無策,只能看著病人離開。

深刻記得有一位病人本身有長期病患,入院的時候情況已經不好,可以做的事也不多。家屬初時不甚理解,更質疑醫生的處理方法,對護士的態度也不好。雖然我們心知病人未必能好轉,但是在病人與疾病漫長的抗爭時間裡,我們依然盡力照顧他。最後家屬也明白了,決定讓他舒服地離去。記得在病人臨終前一晚,同事特意安排較舒適的座椅給家人陪伴病人。在病人臨終的早上,他們全家圍著病人一起禱告和唱詩歌,我感到整個場面十分安祥和舒服。當病人離開後,我們表達慰問,耐心講解情況,並親自為病人清潔。他的家人最後向我們表達衷心的感謝。原來我們為他們所做的事,他們記在心裡。

我們作為一個人,不能掌管生和死,醫護人員也不能做到。我們只可以在我們能控制的範圍裡,盡我們的全力;當遇見我們控制不到的情況,要能好好面對它:盡力照顧病人,尊重他們,好好將他們送到「門」的另一面,說著「路上小心,總會再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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