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構抑鬱 之 回顧跟父母的關係 (上集)

踏進三十歲,凱晴(化名)仍然在自己的專業範疇戰戰兢兢,生怕工作仍然被上司挑毛病,又擔心不受同事歡迎,對別人的眼光及説話尤其敏感;男友設法安慰她,她卻總是控制不了對他冷嘲熱諷,胡亂發脾氣,令多年的情侶關係非常緊張。她每天壓力非常之大,終日鬱鬱寡歡,近日更以淚洗面。經過朋友多番勸説之後,她終於願意踏出一步,想認識自己多一點,想知道自己的人生究竟發生了甚麼事。於是,她來到了我的診所約見我。

凱晴劈頭第一句問我:「我很失落、很痛苦!尋死,我又沒有勇氣。我不知道怎麼辦?我是得了抑鬱症嗎?」我回答她:「你要是希望你的人生過得好,事業順利,人際關係好,你必須認真回顧自己跟父母的關係。」聽罷,或許凱晴心想:「今次大件事了!」

凱晴細訴自己跟父母的關係,她從小跟媽媽關係十分好,無所不談,但是自她青春期開始跟爸爸基本上是零溝通。她非常討厭爸爸冷漠、無理、自私,以及對媽媽不尊重,甚至出現暴力;加上他對她姊妹二人愛理不理。凱晴為了支持媽媽,覺得根本無須跟爸爸溝通,心裡認為只要有媽媽就足夠了。她說罷,我邀請她繼續跟我分享多些她與爸爸的事情。意想不到,那一刻她突然泣不成聲。剎那間,她腦海中浮現小時候扭著爸爸抱她的畫面,以及爸爸不顧媽媽反對,執意在晚飯後帶她到公園盪鞦韆的情景。由於凱晴個子小,沒有多大力氣搖動鞦韆,每每嚷著:「爸爸,推我高點,高點!」儘管爸爸下班後身心俱疲,仍樂此不疲,一下一下將凱晴正坐著的鞦韆推高,推遠。隨之而來,就是凱晴「咔咔咔」的笑聲,爸爸一整天的疲勞亦一掃而空。

原來凱晴的潛意識裡,仍像個小女孩,時時刻刻渴望爸爸的愛。但意識上,她卻對爸爸的行為很拒抗,更不斷著力批評他、無視他、疏遠他。我對凱晴説:「你與爸爸的關係這樣糾結,又怎可能懂得與人開心地相處,或者跟情人談情說愛呢?」

畢竟爸爸是我們人生中第一個遇到的男人,所有關於男人的概念都由此建構出來。為了凱晴的人際關係及愛情生活著想,我不斷鼓勵她試著與爸爸破冰,嘗試跟他多些溝通。我用了好幾年時間為凱晴提供心理治療,但她仍舊在愛情路上跌跌撞撞。原來她仍舊對自己的爸爸有很多批判,更發自內心投射了許多對男人的信念:男人是冷漠、無理、橫蠻及自私。

有見及此,我鼓勵凱晴打電話去多謝一個人,一個很重視的人。凱晴沒多想,便打電話給媽媽。或許是上天的安排,凱晴媽媽當天沒有接電話。無奈之下,凱晴只好找爸爸。凱晴坦白地對我說,她不知道如何開始與爸爸談話,也想不到要怎樣多謝他。於是,我提議她先找其他話題開始對話。(待續)

麥棨諾醫生
精神科專科醫

護理人生:全人護理

對於在病房工作的我們,每天像是日以繼夜、不停地服侍著;我們又有沒有停一停,想想:甚麼是「全人護理」?作為基督徒護士,除了滿足於完成一個又一個為病人安排的治療過程,更渴望能照顧病者身體以外的需要。希望以下幾個故事能彼此勉勵:

「我提早退休,為了趕來貼身照顧因交通意外導致四肢癱瘓的孩子。多年來,花了很多金錢、精力和時間;也承受了不少孩子的情緒和脾氣,是你們不能體會的感受!他對醫護人員或其他兄弟姊妹不會這樣子……」孩子的媽媽對我說。

這個早上,趁她兒子在洗手間,我和這位媽媽談了一下感受和擔心。雖然面對艱難,但她的臉總是掛著笑容,沒有半點埋怨。在預備離開病房轉院的時候,她緊握著我的手,誠懇地說:「唔該晒你哋,真係唔該晒你哋!」花一點額外的時間,和病人的家屬談談,從來不會白費。即使有人覺得這樣做是多餘的事,這一次我感受到卻是一份毫不簡單、令人欽佩的愛。

另一位五十多歲的病人脊柱關節發炎,在醫院住了三個多月。記得有一次帶他到手術室,望著他那空洞的眼神,想起他的種種經歷,聽著他無奈地回答醫護人員的發問,不禁令我想到手術的結果是如何為一個生命帶來翻天覆地的改變。不期然,心中為這個生命默默禱告;然後,拍了他肩膀一下,說了聲:「加油呀!待會見吧!」他報以一個微笑:「嗯!多謝你!」一直以來,他只可以躺在床上;而我每一次親自給他餵藥,給他水喝之時,都格外有感受。有一天,我輕輕地撫一下他的額頭,彎下身問他:

「這樣難受的日子,你的心情如何?會否覺得人生已無盼望?還有沒有尋死的念頭?」曾經,他認為自己已沒有將來,表達過尋死的意向。這一次,他沒有力氣回答,只可咬緊牙關表示已沒有尋死念頭,不過真是很辛苦!我跟他分享了「輪椅上的醫生」的事蹟,再輕輕搭著他說:「為你禱告,加油!」最後,他艱難地吐出一句:「真係唔該晒你!」就是因為一直以來都深知他的痛楚,我多次主動問候他、替他倒水、蓋被子,或許因為我們不斷真心關懷,才能讓病人真真正正感受到愛。雖然今天他已離我們而去,但我想,至少真是有些事情讓他最後一直堅持活著。

又有一次,有一位病人甫入院看見我,便面露笑容說:「沒記錯你的姓氏,這段住院時間,我們病格的院友還有保持聯絡,都有提起你!」翌日送他到手術室時,他說:「想不到還可以聽到你的聲音,看到你這樣開心地工作。」最後,我和他來了一次碰拳頭,以示鼓勵。原來,他還記得我,相信不單只因為我穿起的制服,而是因為我曾多次接觸他,和他聊天;還有笑容和樂天的工作態度。原來,這樣的醫患關係真是讓人很踏實。最令人感動是,他有五年接受電療的經驗,卻還能笑說自己的過去,沒有半點愁容;而且雙目有神,整個人都精神、樂觀。這樣的人很不簡單,而他,只不過是和我年紀相約的一位年輕人。

原來當我們更多主動用愛聆聽、用心關懷安慰病患者時,的確可把溫暖帶給他們,讓他們得到多一點支持和力量撐下去;而我們的生命,更會被一個又一個美麗和堅強的故事鼓勵。對我而言,全人護理是甚麼?是不單單滿足於完成常規的護理程序,還可以真實地和病患者建立生命關係,盡我們所能了解及幫忙他們所有的需要。

香港基督徒護士團契(HKNC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