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構壓力焦慮 之 嚴重火災事故後的心理重建

當一場無情的大火奪去寶貴生命,摧毀家庭之後,留下來的結果不只是物質上的損失,更是在倖存者、目擊者和社會大眾心上刻下難以磨滅的傷痕。面對眼前如此巨大的災難,如何處理心理創傷、辨別正常哀傷反應與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簡稱PTSD),並且採取正確的復原策略?就是重建生活的關鍵。

一、災難後的正常心理反應

1. 常見情緒與生理症狀

重大災難後,人們通常會經歷一系列自然的心理和生理反應,包括:

  • 震驚與麻木:事件發生後短時間內,會出現情感遲鈍或難以接受現實。
  • 強烈哀傷與哭泣:失去親人、家園或安全感之後,悲傷是自然的反應,可能伴隨失眠、食慾不振等生理變化。
  • 罪惡感與自責:倖存者經常反覆思考「如果當初……」,甚至責怪自己未能阻止悲劇發生。
  • 焦慮與恐慌:對環境敏感(如聽到警報聲、聞到煙味),害怕災難重演,導致心悸或呼吸困難。

這些反應是身心面對極端壓力時正常的調適過程,通常隨著時間逐漸緩解。

二、二次心理創傷

1. 甚麼是二次創傷?

即使未親歷火災,反覆接觸災難新聞、影像或社交媒體討論內容,尤其是以下這些人:

  • 第一線救援人員:長期暴露於災難現場。
  • 罹難者家屬與倖存者:看到媒體重播事發畫面,再度觸發痛苦記憶。
  • 一般大眾:過度沉浸於悲劇報道,產生無助感或恐懼。

2. 如何減少媒體帶來的心理衝擊?

  • 設定「資訊攝取」界線:例如每天只看一次權威來源的更新,避免不斷刷新悲劇細節。
  • 主動選擇正向內容:平衡報道的負面影響,例如關注重建進展或支援故事。

三、何時該擔心PTSD出現

1. PTSD的典型症狀

若以下症狀持續超過1個月,而且嚴重影響生活,可能符合PTSD診斷標準:

i. 侵入性思維(Intrusive thoughts)

  • 不受控的創傷回想(Flashbacks)、夢魘或接觸相關線索時(如焦味、救護車聲)產生強烈生理不適。

ii. 逃避(Avoidance)

  • 拒絕談論事件,遠離可能引發回憶的地點或人群。

iii. 認知與情緒負面化

  • 對自我或世界產生極端信念(如「我不配活下來」),對活動失去興趣。

iv. 過度警覺(Hyperarousal)

  • 易怒、難以專注、失眠或出現「驚嚇反射」(startle response)。

四、復原之路──倖存者

1. 個人層面的自我照顧

  • 生理基礎建設:規律的生活作息,有充足睡眠,進行適量的有氧運動,學習放鬆技巧及放鬆呼吸方法,保持正常社交聯繫,避免用酒精或藥物麻痺情緒。
  • 允許情緒流動:壓抑悲傷可能延長痛苦,可以藉著寫日記或藝術表達來釋放壓力。
  • 重建安全感:制定家庭逃生計劃,檢查防火設備,逐步恢復對環境的控制感。

2. 何時該尋求專業幫助?

若出現以下情況,建議儘早尋求專業協助

  • 出現自殺念頭或自我傷害行為。
  • 症狀持續惡化,無法工作或維持人際關係。
  • 兒童出現退化行為(例如尿床、極度黏人)。

3. 社區支持的力量

  • 實用協助勝過空泛安慰:與其說「加油」,不如提供具體幫助(例如代購食物或協助整理家園等)。
  • 長期陪伴:災後數月到一年是憂鬱症發病期,持續關懷至關重要。

張逸和醫生

精神科專科醫生

支援熱線:

生命熱線:2382 0000

紅十字會心理支援熱線:5164 5040

社會福利署熱線:2343 2255

醫院管理局精神健康專線:2466 7350

「情緒通」精神健康支援熱線:18111

香港撒瑪利亞防止自殺會突發事件專線: 2353 0029

香港撒瑪利亞防止自殺會:2389 2222 (24小時廣東話情緒支援熱線)

撒瑪利亞會(24小時多種語言服務):2896 0000

明愛向晴熱線:18288

Open 噏:WhatsApp / SMS:9101 2012

護理人生:久病床前……(下)

上文提到,阿敏(化名)漸漸感到與丈夫阿輝(化名)那相互依存的關係已抵達不能逆轉的狀態;而隨著身體衰敗,阿輝整個人變得飄忽難料,讓妻子無從觸碰……

阿輝的體力與精神已較化療前下滑許多了,對睡眠的渴求也隨之增加,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對妻子的依賴減輕。相反,正因他的關注焦點已單純地內轉以自我及身體為中心,服藥、更衣、梳洗、如廁等等都全然坐望妻子協助;也變得極不耐煩與急躁,對妻子的疲勞與感受不加理會。最糟還是於夜闌人靜之際,喚醒疲累不堪的妻子,時而要求她與他分析患癌以來每次求診並接受治療的利弊;時而要求她於網絡上替他搜尋化療藥物資料。可憐的阿敏明知醫生已為丈夫作出終止化療的決定,可恨仍未有勇氣如實相告。

她為了持守婚盟承諾,竭力避免讓丈夫感到被放棄而墮入無望的孤單,只好抵著疲累和淚水陪伴在側,重申與丈夫共同進退對抗癌魔。唯丈夫再次入睡後,她才面對真正的渴求與感受:從夫婦倆起初持守求生的希望,到自己不得已放棄希望;從原先與丈夫坦誠地分析或溝通病情,到如今無言相對;從昔日夫婦二人並肩打拼、共同承擔,到孤身應戰……她心底裡,何等渴望丈夫能像昔日般與自己在言語及心智上溝通及精神上連繫?即或溝通的話題已轉成關乎處理後事或死亡的議題,也總算共命同處、共苦同行啊!

洋洋淚水每天滾,但淚水過後日子還得撐下去。只是除肩負日益繁重的照顧責任外,阿敏更要承受快將喪夫的心情。深知丈夫離世日子近了,雙方理應相互珍惜當下共處時光;然而,隨著丈夫的體能和心智耗損,清醒的時間減少,夫婦的心靈已無法通達了。縱然阿輝在照顧身體之上對妻子仍有極高的依賴,但他對妻子情深的呼喚已無法回應。一次又一次,阿敏深深地體會到絕望與無奈,眼前的丈夫已經離開她很遠很遠。雖說正在經歷身心衰亡的人是阿輝,但精神仿佛已死,身體還苦苦活著的人卻是阿敏自己。這種生不如死的感覺讓阿敏的內心不停地控訴:為甚麼守在瀕死床邊的人不是丈夫而是她!混雜了愛與絕望的綑綁,承擔與逃避的心緒交纏,令阿敏的身心靈已感到全面累倒。漸漸地,她離開丈夫病床邊的時間拉長了,透過把弄手機打發時間的次數增多了。從有愛無悔的盡心照顧,演變成煩憂帶怨的責務感。阿敏為對丈夫的照顧與陪伴經歷了負質變的虧欠而深感愧疚!

作為普羅大眾的我們,慣常將床邊照顧與陪伴視為家庭倫理的規範性義務。我們可曾想過,當關係處於遠近交錯的恩、怨、情、仇之中,即便是最親密的親屬(如子女、配偶、父母、兄弟姊妹)也無法於病床邊照顧呢?多年來與經歷臨終處境的家庭同行,筆者深深體會到:走到臨終照顧與陪伴瀕死者的位置,除部分靠賴角色關係受責感和義務感之外,還涉及往昔和現在的生命經歷,與及相方相互共在的承擔和分享能力呢!

倘若他日於病床邊,我們再次遇到驟眼看似「不在乎、不孝、不敬」且人在心不在的來訪者時,願我們暫且放下「久病床前……」的先見;再以一顆清心,懇求聖靈帶領,讓自己多一分體諒、多一點謙卑,然後虛心地想想:自己當下可為他們造就些甚麼呢?願神祝福這份「以生命影響生命」的心志。

劉佩玲

香港基督徒護士團契(HKNC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