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上拿著霖霖(化名)的畫作，一方面為他的才華而驚訝，另一方面在猜度他的病情。霖霖的畫作以曼陀羅為主題，伴隨連接著曼陀羅的支線，整幅畫作就是密密麻麻的線條及線與線之間漸變的色彩。最值得人注目，就是畫中每一線條都呈現完美的對稱。無論在間距還是長度上，皆如精密計算般一致。其中筆直的線條、工整的圖案、俐落的色調，若不細心觀察這幅畫，幾乎無法與電腦打印的圖像區分。很難相信，此畫出自一個13歲的青少年的手筆。

木無表情的霖霖甫入房間，就表示自己沒有大礙，只是間中感到失落。每當感到情緒不對勁，他會畫畫來讓自己冷靜下來，所以家中有這麼多畫作。我問他知不知道爸媽帶他來診所的原因？他估計因為自己最近的表現脫軌。他所指的事就是賴床導致上學遲到，偶然脾氣大了點，又會頭撞牆，用手猛力敲桌，晚上發惡夢驚叫等等。他的媽媽一臉愁容坐在霖霖旁邊，我留意到好幾次，她話到嘴邊卻欲言又止；而爸爸一臉不以為然，一直盯著霖霖看。我理解到，家庭會面應該探不出所以來，於是請霖霖在房外等候。

媽媽率先搶白表達自己對霖霖的擔憂。除了霖霖所述的情況，學校亦反映他在校內的表現，上課經常心不在焉，又因小事而大發雷霆。有一次更因同學們幾句戲言，他就攻擊同學；老師輔導他的時候，他直指同學們「低能、幼稚」，不屑與他們「埋堆」。初時，他的媽媽認為兒子剛升上中學未曾適應新環境，才會有如此反常的表現。只是，升中已經差不多半年，霖霖的情況不但沒有改善，更每況愈下，在家變得越來越沉默，好像對所有事情都沒有感覺和反應。媽媽很緊張霖霖的狀況，擔心他的情況惡化。至於他的爸爸，則表現得不大在意，認為霖霖只是能力不足，自制力不夠，需要訓練他的解難能力；同時，他指責太太對霖霖過分寵溺，才使兒子表現得強差人意。

我聽了爸媽的想法之後，再與霖霖單獨會談。起初，他不大願意表達內心真正的感受，只是一味認同爸爸所言，他覺得自己能夠做得更好來符合爸爸的標準；情緒失控並非源自爸媽的壓力，而是自己不達標。他那恰似電腦打印出來的畫作，就是當他情緒不佳時畫出來的作品。霖霖自言，當全神貫注地繪畫時，所有不愉快會隨之消散；爸爸又往往對他的畫作讚賞有加，讓他的挫敗情緒得到正面的回饋，讓他在情緒低落時找到一絲安慰。

不知怎地，畫畫漸漸滿足不了霖霖。當他又不達標之時，他看甚麼都不順眼。有時以傷害自己來宣洩，有時以攻擊身邊的人來發洩怒氣。我旁敲側擊追問霖霖各方面的生活細節，聊聊他的興趣，又說說瑣事。說著說著，霖霖開始道出心底話，他指這個星期有困擾，媽媽也察覺到他情緒不穩定，但仍未找到對策。(待續)

麥棨諾醫生
精神科專科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