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D特兒特教 之 用心同行,邁向專業(下)

「恆仔」(化名)的行為表現漸漸不止於引起班中同學對他的好奇心、新鮮感,連不同級別的學兄學姊也在小息、午膳時間不約而同來到恆仔的班房「探班」。他的「特異功能」──記性好、英文串字能力高、對巴士型號能如數家珍等,一時間成為大家的焦點。另外,同學很快就知道他的弱點──容易發脾氣,定時定候獨自畫暴龍等獨特之處。同學還知道要操控他,只要說「叫老師讓他留堂」,他就很害怕。因為他要準時回家,看他喜歡的電視節目。恆仔成為了同學們在校園瘋摩一時的熱話,這股熱潮帶來的「後遺症」就是同學開始捉弄恆仔和威脅他,例如要恆仔跟從他們一些指示,否則不讓他畫暴龍及不請他吃東西等。作為班主任的我,當批閱同學《週記》時,發現同學們都「分享」著恆仔種種「趣事」。我開始焦急了,很擔心這樣下去,很快便出現欺凌事件。

當時我對處理患有或照顧自閉症譜系障礙(Autism Spectrum Disorder,簡稱ASD)學生的經驗及技巧不足,擔心甚至疑惑自己是否能配合學校該年的關注事項,做好班級經營。我向來在管理學生秩序及支援學生學習方面非常有信心,但這次令我非常懊惱。我問自己,如何安頓、帶領整班學生?又如何一起締造友愛、融洽相處並勤奮向學的班級經營目標呢?

就在這個迫在眉睫,需要解決問題的時刻,我決定利用「行動研究」(Action Research),試著抽絲剝繭地找出能達至融合教育的目標的方法。當時我想出一個點子,就是先解決同學有機會發展到欺凌恆仔的情況,我必須防患於未然。於是我約恆仔的父母來校會面,讓家校合作,商討出一個雙贏的方案,解決當刻的問題。

我有替班中同學慶祝生日的習慣,發現快到恆仔生日月份,於是我抓緊時機,建議恆仔媽媽買一些零食回校,送給同學分享。恆仔媽媽大方地買了一個大蛋糕來校,我們進行了午間生日慶祝會,氣氛非常好。同日的班主任課,我安排了恆仔離開課室見社工;我就同時為同班同學展開一節生命教育課。我在得到父母的同意及不影響恆仔的私隱情況下,向全班同學進行了一場「愛的教育」,讓同學發問,發表意見,就要讓他們明白恆仔「不一樣」的原因。我們全班達成共識,我們接納他的不同。後來,同學更主動一起策劃幫助恆仔適應中學生活的妙法。

我的行動研究就這樣一個階段接一個階段展開了,我發現單憑經驗實在不足以全面照顧恆仔的需要。如此,我邁向了認識ASD的「自主學習」旅程,我決定進入特殊教育,幫助更多有需要的孩子。透過修讀特殊教育不同的課程,我越發現自己不足,最後我一邊進修特殊教育課程,一邊與兒童精神科醫生合作,希望能從不同專業層面進行跨專業合作,目的是「一個也不能少」地照顧好我們每一個學生。

教育確實是一門非常需要知識、技能及工作經驗結合的工作。教育工作者既是知識的傳遞者、品德的培育者,也是技能培訓員。隨著融合教育的全方位推行,老師確實要與時並進,提升自己的教學能力及重視學生的品德情操。不論家長交託了一個怎樣的孩子給學校,我們都尊重每個孩子的獨特性,竭力做到「你交來一個孩子,我還你一個才子」!

黃麗婷校長

ASD特兒特教 之 用心同行,邁向專業(上)

當香港全方位推行融合教育政策之時,我與「恆仔」(化名)相遇了,播下了我走特殊教育路的種子。恆仔是一位患有先天自閉症譜系障礙(Autism Spectrum Disorder,簡稱ASD)的男孩子,也是第一屆新高中文憑課程的學生。中一那年獲派到我任教的主流學校就讀,當時校方已知悉恆仔是個有特殊學習需要的學生。時任校長揀選了我擔任他的班主任。她說,我是她親自挑選的。於是,我就帶著戰戰兢兢的心情陪伴恆仔一起度過了六年中學的成長旅程。

當年開學首星期發生的事情,至今已相隔十多年,但留在我腦海中的印象歷歷在目,非常深刻。從知道要迎接恆仔那個暑假起,我已開始閱讀有關ASD的文章及書籍,希望能不負校長及家長所託。直到開學了,實戰的日子終於來臨,恆仔由學校大門鐵閘一支箭似的衝入學校,然後見到暑期適應班教過他的老師,便逐一連名帶姓叫喊他們;當他看見不認識的老師,就會直接問他們叫甚麼名字?路過的同學都放慢腳步,豎起耳朵傾聽,眼神充滿了好奇與疑惑。站在門口的當值老師不約而同與我四目交投,其中一位老師走到我身邊,拍拍我的胳膊,叫我「加油」。

開學日,學校的傳統是分開初中和高中先後到禮堂,進行兩場開學禮。我已刻意安排恆仔坐在我身邊,當台上的訓導主任講述校規時,問及台下的學生是否明白?恆仔大聲回答:「我明白!」同學都瞬間注視著恆仔,四方八面傳來同學掩嘴的笑聲。此刻,我馬上拍拍他的大腿,告訴他不用回答。於是,他用前後兩排同學都聽到的聲量問我:「是嗎?是不是週會不用答問題,上堂才答問題?」接下來幾分鐘,禮堂的同學不時把目光盯在恆仔身上。小息的時候,高年級的學生竟然來問我:「為何您的班上有個怪怪的同學?」那天,恆仔的父母都來接他放學,非常緊張地問我有關恆仔開學日的情況。我還未及回答,恆仔就搶先告訴媽媽:「我今天知道啦,在禮堂不用答問題,上堂才需要回答!」

第三個上學天就出事了,因為同學發現了恆仔的記憶力超乎他們的想像。恆仔能背出課堂時間表,還有全校三十多班班主任的名稱。於是,同學開始不斷向他發出形形色色的問題。那天第二次小息時間,班長衝入教員室通知我,恆仔在課室大發脾氣,並用拳頭大力地打向玻璃門,他的手流血了,玻璃也破裂了。我和教員室幾位老師馬上衝到課室,恆仔一見到我,就馬上如背書式說:「我是不是應該冷靜?我是不是要接受懲罰?我現在倒數十聲,馬上冷靜,好不好?」看來他知道自己「犯了錯」!我們即時幫恆仔處理輕微的傷口,然後通知家長。家長是非常明事理的人,畢竟他們很清楚自己孩子的性情。

這次與有特殊教育需要的學生初次接觸的經歷,讓我萌生了對特殊教育追隨和學習的心志。我的特殊教育路就從此刻展開了……(待續)

黃麗婷校長

教學人生:融合教育何價?

2020年聖誕節,不知何故,我竟被邀請去教授「小學未來副校長培訓班」;負責一個六小時的課程,題目是「融合教育」。我對融合教育略有認識,大意是在一所學校內,收生的標準並非單以成績作為錄取條件,學生的評估亦非單以成績作為評核指標。融合教育的理念是安排一些有「特殊教育需要」的學童,包括:讀寫障礙、過度活躍、自閉、聽障、視障……進入主流學校,與其他學生一起讀書,互相認識、互相了解、互相幫助,而日後評核也有所調適。正如文章開首所言,我不知為何會獲邀去講解「如何在小學推行融合教育」。因為我一直在中學工作,而我服務的學校也只有少數有特殊教育需要的學生。所以,當我知道要在「如何在小學推行融合教育」的課題上開班授徒,而這些「徒」更是未來的小學副校長,我真的摸不著頭腦,同時也感到戰戰兢兢。

為了準備這次教學,我當然先要翻閱相關書本、文件和瀏覽網頁。博覽群書之餘,我也主動請教了一些小學校長。因為他們對如何在小學推行融合教育既有理念,也有實際經驗。最後,在若干小學校長與我分享了有關課題後,我獲益不少。

有趣的是,在訪談的末段,他們都不約而同地千叮萬囑我切勿公開他們的校名,或讓其他人忖度到他們的校名,這令我百思不得其解。事實上,教育界一向都願意分享自己學校的亮點,以供其他友校參考,讓莘莘學子有所裨益。好奇一問之下,原來他們的答案都是有血有淚,相當委屈的。

在一所學校裡,理應容納不同的學生,倘若他們是資優兒童、數理天才、運動健將、樂器演奏高手、朗誦冠軍……這當然完全沒有問題。因為家長不但不介意,相反更樂意讓自己的子女與多才多藝的同學為伍。但現實中,在融合教育政策下,公營或資助學校少不免要錄取有特殊教育需要的學童。他們也許是讀寫障礙、過度活躍、自閉……,於是校長、老師、心理學家、言語治療師、社工等便需各施其職,各展所長;再加上無限愛心,設計不同的活動去發展他們在學業上及學業以外的潛質。當然,教育局會因應學校錄取這些學生的人數而增撥資源,可惜這些資源只是杯水車薪。學校老師們大都是本著教育的大使命、有教無類的精神,盡心盡力做好融合教育。吊詭的是,假如學校做得出色,這便會吸引更多有特殊教育需要的學童入讀。那麼,無論教育局其後再增撥多少資源也好,學校人手始終負荷不了;再加上,其他主流學生的家長大多只見到這類學童的負面情況,例如:在堂上搗蛋、騷擾同學、妨礙老師的教學進度等,而不理解他們在學習及個人成長的限制,結果學校在執行共融政策及照顧家長感受之間承受了不少壓力,吃力不討好。所以,如果我將這些在融合教育做得出色的學校「公開」,只會令更多有特殊學習需要的學生爭相報讀,讓這些小學徒添麻煩。

說到這裡,真的很無奈!全因香港的教育生態就是「追求卓越」。因此學校收生大多「擇優而取」,這恰巧與教育局大力推行、增撥資源的融合教育理念背道而馳。在此,我只希望各持分者,包括:校長、老師、家長和社會各界人士也明白融合教育的理念;運作縱有難處,也要包容、體諒。因為神創造的每一個孩子,無論他是聰明、愚笨、健康、殘障……神愛他們,我們也應學習神,由衷地接納他們。「我們愛,因為神先愛我們。」(約翰壹書4:19)

翁港成校長

中華基督教會基新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