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學人生:請給孩子「歷奇」的機會

二十多年的教育生涯中,我擔任過多種工作,而我的起步點就是領袖培訓了!初出茅蘆的我,憑藉在教會擔任「基督少年軍」導師的經驗,引入制服及紀律部隊的模式去訓練學生;其中以「歷奇領袖訓練營」成為我的「代表作」,同事戲稱我為「歷奇之父」。二十多年後的今天,我對「歷奇」的精神有更深刻的體會。據我的理解,「歷奇」主要利用解難任務,促使參加者走出「安全區」(Comfort Zone),再透過解説(Debriefing)進行反思,務求將啟發類化至實際生活情境。「解難」以外,我加入了刻苦訓練,包括黑夜行山及步操等。回想起來,有一點很有趣︰孩子的「困難」及「苦」要刻意經營出來。難道在實際生活中無法經歷嗎?我當然不會否定「歷奇」這類體驗式訓練的價值。不過,這些訓練只是孩子成長的「補充劑」;真正的「歷奇」必須是實際生活中的磨練。事實上,每一代的孩子也會遇上不同的困難。作為師長及父母,不要扼殺他們經歷困難及受苦的機會,因為這等同剝奪他們成長的契機,影響深遠。不過,知易行難!有不少父母自然地竭力令孩子過得安舒,在我的教學生涯中屢見不鮮。

自防疫限聚後,家長要在校門外排隊等候接子女放學。有些愛子心切的家長早早到校排隊(排頭位家長可能早四十五分鐘到達),生怕孩子要背著書包站立太久。其實,第一位與最後一位入校接孩子的家長相差不足十分鐘。另外,當子女欠帶簿冊文具時,有些家長試圖突破防線,千方百計將物品送到孩子手上,生怕孩子因欠帶東西而心生恐懼。除了這類軼事之外,間中還有家長不顧一切在校為孩子爭取,如考核評分標準、孩子在學校的各種生活細節、孩子與同學的爭執、老師的教導模式等等。學校面對家長這種愛護子女之心,真是十分理解;但若果可以宏觀、客觀地去理解事情,一起與孩子經歷過程中的學習及體驗,更能幫助孩子脫離自我中心,成為更獨立、懂事、堅強的人。

        不知何故?我成為校長之後,「父愛」日濃,或許當學生違規、欠交功課、與人爭執等,不是由我直接處理,可以用「旁觀者」的角色看待。當我目睹稚子因犯錯而要承擔相應的後果時,我的心也會感到「陣痛」,盼望他們不會太難受。可是,想起作為教育工作者的責任,一切也應以學生的全人發展及長遠未來為依歸,我便清醒過來;將「陣痛」化為「忍痛」,將「溺愛」化為「真愛」。

        我覺得父母事事為子女爭取,可能是「給孩子最好的」這潛在信念使然。這句話當然是正確的,而大前提是必須準確地判斷甚麼是「最好」。我有一位朋友決定賣掉家裡的私家車,免得孩子習慣舒適;又有朋友棄用家傭,為訓練孩子自理能力及獨立,又學習做家務。記得某次,我正在沙灘欣賞自然風景時,有一位約四、五歲的小女孩跑過我身旁,不小心把沙粒濺到我腳上,她的媽媽要她向我道歉,遭拒絕。接下來的兩小時,我隱約聽到那媽媽溫柔地勸説女兒;由白天説到入夜,最終小女孩走向我表示歉意(我根本沒怪她)。我很佩服上述這位家長能「忍手」,她為女兒的長遠福祉而不單以孩子的感受為出發點,是真真正正「給孩子最好的」!

        孩子生命中有很多「歷奇」,我們的任務並不是替他們抵擋或企圖改變客觀環境去遂其所願,而是循循善誘地幫助他們以謙卑、忍耐、苦幹去自我完善和提升。

林逸龍校長

中華基督教會全完第二小學

教學人生:原來「師心」不是教師獨有

巡視課堂是作為校長的我須履行的工作之一,而每次都百感交集!一方面為同事那精彩的課堂及學生全情投入上課而欣喜,另一方面卻偶爾有一份莫名的失落感。每次巡視課室,我很羨慕老師能站在黑板前教學,他們舉手投足都牽動著學生,促進了彼此互動,充滿了喜樂和滿足。此時,我猛然發覺,無論我處於甚麼位置,那種老師的心懷──「師心」是無法止息的,或者這是每一位教育工作者的天賦特質吧!

機會來了!在暑假前,我有幸直接帶領學生進行不同的活動,填補了這份「師心」的空虛。雖然不是正規課程教學,但是帶領學習活動也是老師的天職啊!早前,我校舉行了活動,嘉許在「晨讀」表現優良的班別。除了小禮物及獎狀外,有三班學生分別與我的化身──「閱讀龍」會面。與低年級學生相聚的那一節,「閱讀龍」與他們分享了繪本,而中、高年級那兩班學生,則與他們玩集體遊戲。那三次帶領活動的感受十分深刻,我從中享受了當前線老師的樂趣。

在與低年級學生相聚前,我把那繪本翻過幾遍,並在書內貼上很多告示,提醒自己須加上的討論題目。我更像「實習老師」,高低抑揚、唸唸有詞地練習,務求達到最佳效果;讓孩子不要對期待已久的一節課,甚至對校長失望。在帶領中、高年級兩班學生進行集體遊戲時,我謹守一個成功帶領遊戲的法則    帶領者全情投入;盡情投入,達致「忘我」境界。放下校長的身段,成為能玩、與學生打成一片的老師。

這兩個活動完成後,我一方面為同學們的熱烈參與感到很興奮和滿足,另一方面發現我的「師心」絲毫沒有改變,骨子裡很嚮往與孩子一同學習和經歷。再想深一層,校長不也是「老師」嗎?不單因為校長的教學行為,更重要是其本性。老師的本性是把握每一個機會,將自己認識的知識、掌握的技巧、擁有的價值觀傳授給學生。「專題研習週」我又出動了,其中一天是外出參觀日,我請纓協助帶領二年級。老師除了愛將所知的通通傳授給學生之外,更愛與他們在一起。因此,每天孩子們的小息時間,我也同樣「放小息」;我最喜歡到操場,與學生說說笑笑,興之所至,更會排隊,參與「立定跳」、「跳飛機」及「猜皇帝」等;每個小息我也樂透了!這一切都成為我在工作崗位上的動力。

的確,比起擔任前線老師,我與學生經歷完整課堂的機會絕無僅有,但我仍可以在校長的崗位上滿足「師心」。老師跟父母一樣,想學生得到最好的栽培,成為一個才德兼備的人。在校長的崗位上,我有幸可以透過學校政策的優化及推動學校的發展來幫助學生建立豐盛的人生,這也能繼續感受到為人師表的喜悅。

最後,想分享一位教育界前輩一句智慧之言︰「世界上只有兩種人不會妒忌你的成就,就是你的父母及老師。」充滿「師心」的人(包括學校裡任何崗位的人)確實與家長們一樣,希望所有孩子將來的成就超越自己(當然這成就不一定只限於職場上的成就,對他人的貢獻、對人的正面影響也可算是成就)。但願所有校長、教職員及父母,都擁有一顆不變的「師心」,竭盡所能將自己懂的事、將最應持守的美善特質,無悔、無倦、無私地傳承給孩子們!

林逸龍校長

中華基督教會全完第二小學

教學人生:《尋仁記》

早前,電視台播出一輯節目,內容是尋回該台20多年前曾經訪談過的對象,以了解他們的現況。其中一集尋回了「投訴王」,「投訴王」雖然已經白髮斑斑,但是作風不改,仍然酷愛投訴。

電視台請來臨床心理學家與他面談,並作出初步判斷,估計他有「自閉症譜系」的問題。這次非正式的臨床診斷不一定準確,卻令我想起「自閉症譜系」人士的苦況。

在我的教育生涯中,遇上不少有「自閉症譜系」障礙的學生,有時讓我哭笑不得。記得有一位就讀小三的男孩子,他把老師氣得七竅生煙,老師衝口而出命他立即回家。他卻一臉認真地回應:「老師,我沒有零錢乘巴士!」引來哄堂大笑。

笑聲背後,充滿淚水。某次中文課要學習書法,我不准學生拿出毛筆及墨盒,直至完成讀本教學為止。或許是新鮮感的關係,我這小三學生無法自控,硬要取出文房四寶把玩,還弄到四處墨跡斑斑。初出茅廬的我沒有幾道板斧,只懂破口大罵,直至其他同事趕至,強行把他帶離現場。事後,我頗感歉疚!那種心情就像魯迅在《風箏》一文所描述的,想起年少時,因無知而砸爛幼弟的風箏那種悔疚。從這學生的角度去想,他只是對新事物充滿期待,沒有被課堂要求所規範,是沒有惡意的,而我卻要求他遵守既有的規則,這對他來説是有點強人所難了。

某次中秋晚會,操場的一角發生了小風波    那小三學生跟其他同學為爭佔長椅座位而發生爭執。他要獨霸長椅,並唸唸有詞重複「百分百」、「百分百」這幾個字。當有同學試圖坐下,他就壓在同學身上,直至對方知難而退為止。此舉當然令在場學生起哄,家長側目。

老師或同學面對這類孩子,當然感到困擾,但是最痛苦的人卻是他們自己。因為受到不友善的對待之時,他們感到莫名其妙,完全不能理解世界的規範,經常感到迷惘。這情況未必會隨年齡增長而消退,或者會持續一生。因為在面對更複雜的社會之時,更難以立足。好像「投訴王」,多年來無法融入社會及進入職場,常被視為有精神或智力問題。作為教育工作者,我們有能力減低這些傷害嗎?

我認為應先讓所有孩子從小意識到每個人都擁有不同的特性,同時為他們建立一個關愛、共融的環境,從而學習彼此接納。坊間有些劇團提供互動劇場讓孩子了解人的不同特殊性,從了解到諒解;加上老師建立正面互動的氛圍,為學生建立「彼此相愛」的成長環境。

我提及的那位小三學生,在與我相處久了,對我變得十分信任和服從。或者,因為我長年累月關心他,與他深入對談,帶領他嘗試很多新玩意。那時我只是二十多歲的小伙子,便被其他人戲稱我和他像父子。原來,除了認知之外,愛可以融化人心,使人樂享相處;任何先天的特殊性也可以因為愛而漸漸改變。因此,我們要尋找的東西不是別的,而是「仁愛」。這種認知、同理心及氛圍必須在孩童階段建立,先是改變個人,進而改變社會。

林逸龍校長

                                                                                        中華基督教會全完第二小學